陈飞燕是个脑子转的特别快的人,考虑到眼前的丈夫有那样的担心,她立马说了。 “对付那些三姑六婆,还有上咱们家多管闲事的人,我们就直接开口,找他们借钱借粮。我们都哭个穷,多卖惨,我还不信了,那些人还会无缘无故的来。” 陈毅轩爷爷是读书人。他小的时候爷爷就经常性的教育他,做人要有骨气。 家里哪怕都吃土了,他们在外头都不能说自己没吃饱饭。 做男人嘛,还是要脸面的。 陈毅轩看见自己的媳妇儿说,要在那些亲戚朋友们的面前,多卖惨多哭穷,他只要一想到那个场景,他就感觉自己脸面挂不住。 “媳妇儿,你别这么想,好不好?” “你要是哭穷卖惨的话,别人会越发瞧不起我们的……” 陈飞燕听到这话,就觉得好气又好笑。 “你少自欺欺人了,行不行?” “咱家的孩子们都快要饿死了,各个都养得跟那个芦柴棒似的,村里头只要长了一双眼睛的人都看着呢!” “你以为我们不在外面哭穷不卖惨,村里那些人就瞧得起我们吗?就因为咱们家太穷了,穷的都快饿死了,几个孩子又是那样子的,村里头的那些人才不把我们当回事!” 这话一说出口,陈飞燕都气喘吁吁了起来。 陈毅轩听了,无法反驳。 他眼色沉沉,看了气的眼睛都红了的陈飞燕一眼,又看了看边上的几个要么不会说话,要么听不见的孩子,之后,他才压抑着内心深处的痛苦,一脸郑重的问着陈飞燕。 “媳妇儿,你跟我说句实话,我躺在床上的这几天里,你在村里是不是受委屈了?” 陈飞燕听了,白眼一瞪。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顿时就变得激荡了起来。 “你心里明白就好!” “我告诉你,你人一倒下,村里头的那些娶不到老婆的老光棍们,就开始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盯着我!” “十天前,小一背着我在外面找野菜,回来的时候,有好几个男的就骂我。骂的还特别的难听。我那个时候就明白了,咱们家里要是你不在了,我在家也待不了几天就要被他们卖出去,或者被村里的那些流氓占了便宜,就跟村里头那个张寡妇一样,做他们背地里的老婆。” 说完这话,陈飞燕还捂着自己的脸,假装哭了几声。 陈毅轩听到耳朵里,痛在心上。 他在这陈家村生活了这么多年,他哪里不晓得那些人的德行啊?! 其实,他们原本就不是这里的人。 想当年在京城里,他的太爷爷还是个有爵位的伯爷。 后来因官场倾轧,他太爷爷就来了这里当了县令。在这里熬了三十来年,回京述职时,又不幸生了一场重病。 太爷爷养的妻妾众多,儿女成群。太爷爷一倒下,所有人就分了家。 爷爷因为是庶子,还是镇上一个屠户家闺女的儿子,他便跟其他八个兄弟分得了太爷爷的一小部分的财产。 爷爷以前就告诉过他,他那时分家的时候,只得了镇上一个小铺子,还有一些散碎的银两,还有一头驴。 后来爷爷的娘看着她亲哥得了重病,硬是把那铺子典当了,拿钱给她唯一的哥哥治病。 那病治好了,她哥就活着了。只是这些年,他们家一直都没钱还,他爷爷的娘后来老死,他爷爷看在他舅舅家实在是可怜,都快要讨饭去了,他就放弃要那个债了。 因当初爷爷是个童生,被这陈家村的人请来做陈氏一族的族学老师,时间一长,他也就带着妻子儿女在此处扎根。 如今这么多年时间过去了,陈毅轩都险些忘记了这段历史。 如今自己猛然病倒,妻子儿女都为他着急,尤其是妻子在背地里不知受了多少委屈,陈毅轩就突然向陈飞燕保证道:“媳妇儿,我一定会好起来的。” 因为心里的想法更加坚定了。果不其然,第二天一大清早,陈毅轩吃了早饭之后,他都不需要别人搀扶,就自己撑着床铺下来,慢慢走了几步。 他走,陈飞燕也扶着墙,慢慢的跟着走。 陈毅轩只是病了,没有病糊涂,眼睛也没有瞎。他其实早就注意到自己的妻子,悄悄的放了脚。而且,他还注意到,她每天晚上还会烧一盆热水,给她自己烫脚和按摩脚。 他不傻,他看出来了,自己这个一向老老实实还不爱说多话的媳妇儿,真的变了。 或许是受村里的那些背着他欺负她的人的刺激,她开始展现出她那刚烈聪明的一面。 “娃儿他爹,……” 第一次听到这新鲜的称呼,陈毅轩还小小的愣了一下。 但很快,他就体会到自己媳妇的真正用心。 她这么叫他,无非就是想激起他的斗志,告诉他,就家里头不能没有他!尤其是家里头的这些孩子,他们不能没有他! 想到这,陈毅轩忍着身上的不适,又继续上前走了几步。 直到他身上都累的出汗了,他才慢慢的坐了下来。 陈飞燕看见他坐下后,她立马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背。发现他的背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把他身上的麻布衣服都浸湿了。 她就赶紧的叫他脱下来。 “这被汗水浸湿的衣服是不能穿的。你的病才刚刚有起色,当心着凉。” 陈毅轩其实并不是什么大男子主义的男人。也不是那种觉得自自己听了老婆的话,就丢了男人的脸的人。 他小时候读过很多书,知道一些做人的道理,也知道亲疏好坏。 见陈飞燕由衷的关心他,他就顺着她的意思,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 然后躺在暖和的被子里。 陈飞燕把汗湿的衣服放在灶边,烘烤干了,她才把衣服拿给陈毅轩,叫他穿上。 也许是为了减轻自己心里的压力,也许是为了试探他的性子,陈飞燕就开始主动的找他说话。 “当家的,我想跟你商量一些事儿,你现在还有精力听吗?” 陈毅轩点了下头。“你说吧。我听着呢。” 陈飞燕笑着说道:“当家的,你不是读过一些书吗?” “这段时间我总想着,你以后要是教我读书,认得一些字,然后我平常没事的时候,再教教儿子还有女儿。你说,他们会不会变得聪明一些?” “我以前就听人说了,这人一旦变得聪明了,哪怕他们是个聋子哑巴,他们也能在这个世界独立生存下来。” 听到这话,陈毅轩脑子里头突然就想到了,他爷爷曾经跟他说过的一句话。 “父母爱子女,则为计之深远。” 自己的妻子确实是变了啊!都懂得长久的为他们打算了。 她先前反对给女儿裹脚,估计她心里说不定还存了另外一个主意。 她可能觉得,要是几个儿子都没办法扛起一个家的话,让没裹脚的女儿立个女户,到时候再找个赘婿,生几个他老陈家的孩子也是一样的。 想到这,陈毅轩对自己这个媳妇儿,更是刮目相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