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松眯起双眼,竟然反复咀嚼范离说的这句话。 “三人行必有我师?此言闻所未闻,但颇有几分道理,似乎能与圣贤大意暗合?” 范离早料到他是这种反应。 这个修仙世界,有着许多与他前世似是而非的存在。 然而,又并不完全一样。 就比如孔圣,在这个世界竟然从未存在过。 那么有关孔圣的一切,恐怕今世的儒生们也都不知道。 “请问兄台,‘三人行必有我师’是哪位名家大儒说的?” 看台下,有好学的儒生用纸笔记录,更迫不及待的向范离询问出处。 皇甫松闻言,老脸一红。 因为他也从没听过这句话。 “难道是上古遗篇,老夫竟从未读过?” 皇甫松当然不相信,范离的思想境界能直追圣贤。 范离却故作高深道:“我辈读书,当有所思、有所想,何必句句借用他人言?我自己便这样说,有问题吗?” 儒生们一片哗然! 他们觉得范离简直放肆到了极点,分明是自比圣贤! 但是,范离这句‘三人行必有我师’,又实实在在是一句大道理! 皇甫松更是额头冒汗! “老夫穷尽一生苦读,也未有如此心得。今日遇上此人,莫非要见证一代圣贤出世?” 他摇摇头,强压下自己这个荒唐的想法。 眼前的年轻人不尊重儒门,怎么可能成为立言立德的圣贤? “小友所言之道理,如何证明我辈读书人竟要与贩夫走卒同列?”皇甫松又道。 范离笑道:“你刚才说,读书人修身、齐家、治国,然后平天下?” “正是!”皇甫松傲然道。 范离点点头:“请问所谓天下,其中包括哪些人呢?” 皇甫松继续答道:“君王、诸侯、士大夫、农、工、商。” 见对方果然入套,范离终于可以进入正题了。 “要治农,便要先学农。请问皇甫先生,只是在家读书,你能学会种地吗?” “这……” 皇甫松答不上来。 他读万卷书,但学的都是大道理,修的只有浩然气,连锄头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怎么可能会种地? 范离继续道:“如果你连种地都不懂,凭什么治农?不懂匠造,又如何治工事?” 皇甫松已经满头大汗,却仍然一句都答不上来。 范离大声道:“请问皇甫先生,我楚国之稻谷,在大汉售价几何?大明盛产之锦绣,在我大楚每卖出一匹,需缴纳几分税银?” 略作停顿,范离直接无视皇甫松。 他转身对台下众人道:“不以农、工、商为师,你们如何治国平天下?空有一肚子道理,难道当今陛下就会选你们入朝为官?” 有人小声嘟囔道:“陛下不用,晋公愿意用我也行啊。” 范离差点气笑了,心中暗骂:“老子也不要!” 皇甫松终于憋不住了! 他一代大儒,居然在文会上被一个不知名年轻人辩得哑口无言,简直颜面扫地。 “你分明是以偏概全,用微末小道遮盖我大道!” “老夫看出来了,你根本不是儒门中人,又有何资格在此评论天下读书人?” 皇甫松声如洪钟,居然引动天象。 骆湖上空风云搅动,一道绵延如潮汐般的巨大云海呼啸而来! “浩然气!是皇甫先生的浩然气!” “天啊!与这一片气海相比,我修炼的浩然气简直是小水洼!” “皇甫先生不愧是当世大贤,那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居然以诡辩冒犯先生,简直自寻死路!” 此时,皇甫松的声音又仿佛最初那样,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而是自遥远天边的云海徐徐传来。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有马多如簇。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男儿欲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 伴随着大儒的念诵,天空云海变化成各种景致。 有宏伟宫殿,金碧辉煌,横绝天际。 有歌女舞姬,拨弄丝竹,曼妙齐舞。 又现出香车宝具,驮无数金银玉宝,向着骆湖畔的众儒生而来。 虽是幻境,却激发出众人的上进之心,恨不得立刻登堂入室,入朝为官! 皇甫松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道:“我辈读书人,该有此志向,才不枉人世一场……” “放屁!” “通篇的屁话,都是混账道理!” 一道比皇甫松更宏伟嘹亮的声音,顷刻间响彻天地。 是范离,他真的生气了! 什么湖畔文会,什么当世名儒? 搞了半天,却是一群沽名钓誉、自命清高的米虫垃圾? 难怪爱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样的屁话! 皇甫松之流,也不过是异世界的精英利己分子而已。 范离当然不是无欲无求的隐士高人,甚至他还是大楚恶名远扬的权奸。 但饶是如此,他对眼前众儒也是失望厌恶至极。 毕竟,大楚选官用贤,至少文官们真要从这些儒生中选拔。 但万万没想到是这样一群货色,难怪大楚历代积弱,被大明后来居上。 “放肆!你怎敢对皇甫老师无礼?” 台下的董仲最是亢奋,再次跳出来对范离颐指气使。 只是他话音刚落,突然感觉脸上传来重重的一击。 董仲甚至来不及感受疼痛,自己就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撞在一个大槐树的躯干上,当场昏死过去。 一巴掌拍晕一个金丹境七品? 范月华面带微笑,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甚至还把打人的右手悄悄藏回衣袖中。 “这首《劝学诗》流传数千年,并非本人所创。你年纪轻轻,难道还想驳斥圣贤之言?” 皇甫松却并不动怒,反而很开心范离刚才的出言不逊。 说《劝学诗》是放屁? 那可是圣贤之言! 当今天下的读书人,谁敢忤逆圣贤? “立刻道歉!” “狂妄无礼,我劝你自缚双手,去京城的圣贤庙罚跪三年,不,三十年!” “竟敢侮辱圣贤?报出你的姓名来历!” 果然,和皇甫松想的一样,范离惹众怒了。 范离站在台上,却是不为所动。 他仿佛一座高山,任凭清风拂过,我自岿然不动。 范离整个人的气势也变了! 众儒生在他的身上,竟然感受到一种神圣而庄重的气势! 那感觉,就好像每次去圣贤庙,跪拜上古的先贤大儒一般。 “让我来教教你们这些蠢货,什么才是读书人的志向。” 当范离开口说话时,所有人都安静了,也包括大儒皇甫松,心中莫名生出一丝畏惧感。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