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随云,小人矣!”内阁办公房里,三辅古蕴程的怒骂声喋喋不休。
首辅贺钟诚在那里闭目养神,不发一语。
次辅言远也只做沉吟。
唯有几个大学士零散附和。
骂了有一会儿,古蕴程感到无趣,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其间贺钟诚不动如钟,倒是言远在他离开的时候微微掀起了眼皮。
本朝内阁与前朝不同,承元帝登基后不久,就取消了六部尚书的协办大学士身份,转而赋予了他们早朝之后请见皇帝陈奏的资格。
故而大楚的内阁,主要成员除却分别加封太师、太傅、太保的文渊阁大学士贺钟诚、言远、古程蕴外,剩下的便是授予了少师、少傅、少保的华盖殿大学士鲁郢、武英殿大学士余子温、东阁大学士韩保智。
当然主官之后,还有十位领衔礼部侍郎的内阁学士,以及从翰林院评选出来的八名侍读学士、十六名侍读、六名典籍,以及用来加封的二十名中书舍人等等。
这些阁员基本没有被加封实职官衔,像六部等重要机构虽听从其调拨,但却非直属其管辖,从而保证了朝廷机构运行的相对独立性。
更是大大控制了内阁首辅的权势,从一定意义上讲,此举令皇权压过了内阁,令皇帝不至于受辖制于内阁。
“贺秉直此人城府极深,看他言行未必能察觉他之意图,此番他率先禀奏恍若领头反驳,然弟回顾发现,竟是他将男女两套班子搅和了的,到现在,太子令男女同考之意明显……只不知贺秉直何意。”
鹿鸣书院的宁家府邸,湖间画舫之上,言远和宁公垂钓闲谈。
“师弟看人向来精准,缘何今日说出此言?”
宁公说着,捋须一笑:“贺首辅为人如何,为兄不好点评,可却知,男女两套班子,于底下的考生有利,却于你们这些站在顶端的高官无益。”
“……”言远略微一想,不禁颔首,“师兄所言极是,是不迂考虑不周了。”
男女两套班子,听着好像不占男子中举名额,可是实际运行起来,主官的职权必要一分为二,大大削减了主官的权力自主。
而男女混考则不同,不管女郎郎君,谁上来都要听上级主官的安排。
从他的角度说,不管手底下的人是女郎还是郎君,丝毫不影响他的职权地位。
“不过贺首辅是不是有其他用意,就不好说了。”丁公收起钓杆,邀请师弟言远进内品茶。
“近几年,太子的心思变化不少,态度也激进许多,为兄曾与师弟提及的方案,怕是愈发难行。”
宁公虽然这样说,可脸上的笑容却是极为轻松。
言远笑了笑:“师兄向来高瞻远瞩,更是擅于顺势而为,如今走向不过都在师兄谋算之中……更何况一时变换又如何,只要储君是郎君,政令就有更改之时,何愁一时胜负?”
宁公颔首笑言:“然也……逆水行舟之难,不在起始;行之不易且在后面,我们只管拭目以待。来,师弟尝尝为兄这新炒的茶叶。”
言远依言接过,轻啄细品片刻,攸然而笑:“此茶闻之清香绵长,引入口中初见苦涩,却又缓缓回甘,口舌生津之余,那股清香萦绕唇齿之间,果然极佳!”
“哈哈哈,师弟所言极是!这茶虽是好茶,却极难得,又因其所有滋味尽展于一杯,而后再沏则余味寡淡,尚不若一壶清水甘甜,故而为兄只是浅尝而已,平时吃用的还是原先用惯的茶叶。”
他这般说着,和言远对视片刻,俩人哈哈大笑起来。
……
览政殿,承元帝退去太监宫女,唯留杨询在内殿门外守着。
“你今日说得可不少。”
他看着太子不紧不慢的敲着核桃,问他:“你这番言语下来,倒是给未来开女子科考打了基础。莫不是之前跟朕说的男女两套班制是权宜之计?”
姜怀谦细细的将桃仁上的薄皮挑下,摇头:“儿臣可没骗您,只不过心里更倾向于混考,之前提出两套班制,不过是为了过渡而已,谁想臣子私心极盛,竟然反而促成儿臣的心意。”
承元帝点点头,顺手将太子剥好的十来个桃仁抓了过来:“你心里清楚自己所想即可。”
他没有点评儿子的计划,可是姜怀谦没忍住,跟他禀报说:“虽然两套班制听着不错,女郎考中也不影响郎君的名额,极大的按捺了男学子的不满,可有利就有弊,这样两套班制泾渭分明各自为政,女郞君反而更容易边缘化,将来后代子孙有不肖者倒退而为,取消女子科考易如反掌。”
承元帝闻言,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又问:“你之前放出国子监招考女学子母亲之安排,可还算数?”
“儿臣已经拿到报考明细,国子监上千名学子聚集而来,报名者却只有十几名。”姜怀谦轻描淡写的笑了笑,“儿臣真想给报考者直接封官,倒要看看京都某些人的反应。”
承元帝见他眼底跃跃之情按捺不住,也跟着轻笑说:“你看着安排行事就好。”
姜怀谦闻言,丝毫没犹豫的摇摇头,遗憾的叹口气:“那就只考一场好咯。”
提起考试,承元帝问他:“朕记得叔泉之妻也报名了?”
姜怀谦轻笑出声:“前儿表兄还特意跟儿臣打招呼,说是考场安排的好些,生怕委屈了他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