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尹其实不大想点盛苑头名。
现在的盛苑基本上已见横着走的雏形,若让她得小三元或者六元及第,届时怕是要横着飞了。
当然,这些还真不是他想要将府案首给旁人的原因。
虽说这小女郎这几年带着俩伙伴没少给他这顺天府找活儿,可她们不也给顺天府带来了实打实的政绩?
大家虽然算不上不打不相识,可是来来往往,总有些交情了。
他不至于拦着人家小女郎的青云之路。
主要是作为首届有女郎参加的科考,朝廷上下、江湖庙堂,多少只眼睛盯着呢!
圣上作为开女子科举的首创者,自然盼着女郎成绩突出,能跻身进士榜者愈多愈好。
不说六元及第,只说三元及第这种成绩,在历朝历代君王看来,那都是彰显明君当道的吉兆。
此番吉兆若是给了女郎,基本等于昭告民众,上天认可圣上此举,而后若有朝臣反对,只怕就不只是反驳皇上。
而这却不是内阁诸臣乐见其成的。
故而他很清楚,若是盛苑再拿下府案首,之后的院试,怕是要有老大人提点他了。
想到这儿,他看了一眼负责顺天府督学的言学政,这位年轻的大宗师看着儒雅,却很有些书生意气,旁人玩笑时常说他更适合到都察院作御史。
故而便是要寻人做手脚,怕是也不会找这位。朝堂上的大人向来精通“柿子专拣软的捏”之道,到最后,差事还要落到他头上。
既然如此,那他不如将府案首给了旁人。
一来,既然小三元不可能给盛苑,就不要给她更多希望。
连拿两场案首,搁谁那儿不对院案首充满期冀?
二来,让他也能免于愧疚纠结。
若是点了盛苑作府案首,到院试两场时,除非盛苑真的让人比下去了,不然,他若是听从上官之意点旁人作案首,只怕不仅要跟自己良知作斗争,还要控制住内心对于集齐小三元的向往和冲动。
顺天府尹感慨,当官难,当这个在双方火力交汇地选才的官更不易。
自我怜惜了片刻之后,顺天府尹将目光投放在屏县县案首上。
至于安县县案首,顺天府尹自动将其排除。
虽说点了这位女郎作案首很讨巧,在皇上和朝臣那里都能说得过去,可此举却直接将岑阁老得罪了,完全得不偿失。
当然,正场提堂的成绩排名,还要看言学政之意。
“岑案首笔下的稚童过于乖巧,言辞缺少些许鲜活灵动。”言学政低声跟顺天府尹说,“诗是好诗,就是差那么一点点意韵,不过已然很好。”
顺天府尹点了点头,顺着他话说:“岑案首诗里的稚童过于老成。”
“至于屏县的崔案首……”言学政摇了摇头,“有些匠气了,用词过于华藻,典故未免堆砌太多,一看就知这位学子全心系在课业之上,果然两耳不闻窗外事,不曾低头逗孩童。”
说到最后,他自己笑了笑。
言学政这话,顺天府尹很难不赞成。
他即使盼崔案首能胜盛苑一筹,也不能违心的说其诗胜过洛、安两县案首。
“那您看宁县县案首所作如何?”顺天府觉着这个和他同姓的学子诗作尚可。
“陈大人,这位不是您家子侄吧?”言学政笑言。
顺天府尹赶紧摆摆手:“言大人莫玩笑,吾可不识其人!”
他言罢讪笑:“虽说五百年前可能是一家,可这位良才确实不是出自吾族。”
言学政哈哈一笑:“在下说笑而已,陈大人莫上心。”
顺天府尹心里有数儿了,越过陈案首诗作,一手拿着通县县案首的诗作,一手拿着邕县县案首的诗作,笑说:“布案首和佟案首诗作不错,都有出彩之句。”
言学政颔首:“是很好,只是佟案首这诗最后点睛之笔落在对农事之苦上,虽说立意很深,却是有些偏题。
至于布案首的诗作……对稚童的游戏描写过多,以至于小童成了陪衬,诗句里看不出小童的特点。”
“言大人所言极是。”听大宗师这样说来,顺天府尹再看两首诗,心情就和刚刚不同了。
“看来本场提堂,头名落在洛县盛案首上了。”
言学政笑问:“陈大人以为如何?”
“吾自然无意见。”顺天府尹心里叹气,面儿上却微笑,好像他和言学政想到了一处。
“那咱们就点她作头名了?”言学政说着,持朱笔在盛苑试卷儿上做了标记。
顺天府尹抚额,他真不想为难自己!
“陈大人,后面四场提堂,本官打算分别考核考生们四书题、五经题、策论和赋,只怕之后较量很精彩啊!”
顺天府尹感觉言学政意有所指,可是仔细看去,发现对方表情随意,好像只是想到了就说了,无有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