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人彻底是笑不出来了。 但这份笑容却没有消失,而是出现在了我的脸上: “不会真的有鬼觉得,我二叔离开时,我吃了一次亏,还能再趁着我二叔走,再让我吃一次亏吧?” “不会吧不会吧?” 二叔却是不打算多言,直接从随身的包裹里抽出一柄上了年头的蔑刀,将两指合拢,并成剑指,附在额前,口中轻声颂念。 那一瞬,我竟是感觉有阵清风拂过心头,整个人都神智清明不少。 二叔颂念完毕,正欲咬破食指。 我余光一闪,却是见我那丑纸人连滚带爬的从屋顶上飘了下来,由于纸人无体重,飘到地面上是还颠了几下,激起一片灰尘,看着颇为可笑。 “别!别别别!” 纸人尖叫道: “有话好好说!我愿意走,我愿意走还不行吗?!” 我与二叔对视一眼,对这附身在纸人身上的女鬼有了全新的认知。 但二叔却是断断不能这么轻易就放下杀招的,所以我俩对视后,很快达成统一意见。 我上前两步,抽出我随身携带的纸笔,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 “现在走已经晚了,你且将你姓氏名谁,何方妖...人士,因何而死,做过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又为何骗我纸人,前因后果一一道来...” “我且听了,若是你老实,我与我二叔...” 二叔连连眨眼,我面无表情: “...再考虑要不要放你一条生路。” 冥冥之中,我感觉纸人那豆大的小眼睛,竟是十分委屈的瞪了我一眼,嚅喏良久,才说道: “我叫谢金花,沿浦乡人。” “我当年...应该是难产而亡...” “我压根就没有做过啥伤天害理的事情...这真的是冤枉我了!” “我也是前些天才出来的,我也没有想到我都下葬不少年了,还能被一个年轻人刨了坟,将我挖出来,要和我困觉...” “这那行啊!我只能挣扎,但那男人力气又大,又是戾气强的新鬼,我哪里能打得过,后来只能...” 这说的不正是前些天的吴大宝吗?! 原来出现在吴大宝棺材里面的白骨,正是这个女人的尸骨。 我若有所思,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谢金花,对方立马老老实实,继续说道: “还好就一个晚上,你们就把我救出来了!” “然后我就跟着你俩后面,听了些你们隔壁议论你俩的话...知道了你俩的大名还有些事...” 我有些不可置信,开口道: “就这么简单?那你说咱们救了你,你不是应该报恩吗?怎么还恩将仇报,要来骗我纸人?!” 谢金花有些支吾,但在二叔的威慑下,最终还是只能咬牙切齿道: “说句实话,不管啥时候,哪里还有有良心的,连鬼也没例外,咱本身也就没想着报恩。” “我就是惦记着我男人,我进村里到处飘,正巧就听到你们隔壁那家人指名道姓的骂这个名字,我就记下了。” “不过,我也不是刻意听墙角,其实就是为了打探我男人...” “后来我离乱葬岗越远,感觉我越难受,就想起来从前听隔壁坟头的老张说过,纸人点睛后便能作为鬼魂之躯体,走多远都没有问题...” “...于是,我就...” “于是你就想到了趁我二叔走了,来骗我的纸人?” 我和二叔又是一眼对视,二叔点了点头,我收起手上的纸笔: “知道了,你将我的纸人留下,我让二叔送你一程...回乱葬岗!” “别!别回乱葬岗!” 谢金花连连后退,也压根顾不得二叔手上的把式,立马想跪地求饶。 可纸人的竹架本就没有弯曲,更别提跪这种动作,这一下竟是直接趴伏在地上,久久不能起来。 谢金花的声音都带了些悲戚: “求求你们了,别把我送回去...我知道那年轻小伙子就是被你们刨出来火化后再没了踪迹...” “我都已经躺了这么多年...我就是想最后见见我男人,求求你们了,你们都是好心人,帮我见见我男人最后一面吧...” “我们俩当年...许下誓言绝对非彼此不嫁娶,他那么傻,一定等了我很多年,哪怕是死了,我也想和他葬在一起啊!” 谢金花声音悲戚,想必若现在不是纸人的话,现在早已泪流满面,足以让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但—— “你刚刚也说了,现在哪里还有有良心的人...你用这样的手段,来骗我的纸人,想给我造因果,那我也不能信你啊。” 我砸吧砸吧嘴,扭头和二叔说道: “二叔,把人送回去吧,这事儿算是完了,嘿嘿还得是我聪明,要是按照二叔你前几天那乱晃的功夫,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完事......二叔,二叔?” 二叔这才猛然回神,将蔑刀重新放回自己的包里。 见他神色有些松动,我心里一沉,心道不好: “这,咱们不会真的得给她找人吧?” “这沿浦乡,是啥地方我都没听过啊,而且她一看就是死了好久了,查起来也费事情......” 我有些抗拒这活,但二叔却对我的话充耳不闻,只对着谢金花道: “我知道沿浦,这正是咱们现在这碗窑村的前身,那起码得是七十年前的事情了。” 我一惊,没想到这女鬼的来路竟这么久远,又听二叔道: “...你既然成了些气候,那我也愿意结个善缘。” “但你要立下契书,我们替你找到你要找的人后,无论他是死是活,你都得在我这间纸马香铺里面做工,做满...十年吧。” 我心中一惊,心中那股自归乡以来就有的隐隐不安,在此刻变为了实质,正要开口,却被二叔挥手打断。 二叔甚至没看我一眼,只是盯着面前的谢金花,问道: “而且要全程听我大侄女的话...” “...你可愿意?” 谢金花先是一愣,随后低头细细权衡起了利弊,好半晌,才咬牙道: “我愿意!” “只要你们帮我找到朱大哥,再续前缘。无论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的!” 二叔点头,重新去后室拿来纸笔,写了一份契书,随后让我咬破手指,印下血印,至于谢金花,则是被二叔念咒语,取了一抹魂气,附在这契书之上。 这便算是契成。 二叔略微松了口气,随后便给我那丑纸人重新规划了个地界,让她待在其中不要出来。 第二日,我俩便依靠着谢金花给的名字‘朱大钱’,去周围几个村里寻访族长翻阅族谱,废了好些力气,才找到了谢金花丈夫的消息。 正巧是在相邻的隔壁村之中。 我与二叔赶到朱家的时候,还没进屋,便从邻里处打探到了一个好消息与两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朱大钱还没死。 坏消息是,没死不过快了。 更坏的消息是: 朱大钱压根就没和谢金花婚配,他的媳妇另有其人。 且,这么多年过去,儿孙满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