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马车摇摇晃晃的穿过长安街街头,在繁华的街市上,大多车马已先行避让,先头的马车一路畅通无阻。 第一辆马车里头,常清远斜倚着闭目养神,前面跪坐着的陈溪禾,对面是阿云。 从上马车到现在,陈溪禾膝盖上的刺痛和腿上的麻木提醒着她,这是一个充满压迫的世界。 没关系,忍忍就好! 对面的阿云从一开始就处于一种极度兴奋的状态,低着头,但已经好几次偷偷往清远那边看。这不,被常清远逮了个正着。 常清远蹙了蹙眉,睨着眼看了看阿云,上下打量了一番。阿云只当是常清远在看自己,有些激动,竟然大胆地仰头冲他笑了一下。 常清远移开目光,瞟了一眼另一边的陈溪禾。 跪着的陈溪禾突然觉着后背一凉,一道仿若实质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从背部,到颈部,最后是她的头顶。陈溪禾僵直着脊背,一动不敢动。 这是要做什么? “大人,到了。” 马车缓缓停下,常清远撩开帘子往外看了看,眉目间透出了一股蔑视。 陈溪禾并未放松警惕。她咬着牙,掐了一把已经没有知觉的小腿,硬着头皮站了起来,撩起袄裙就往下跳落地的时候,从脚尖开始的麻逐渐往上窜,膝盖一软,她差点跪了下去。 撑着车辕调整好姿态,陈溪禾转身在车旁候着。 常清远刚下马车,不知从哪涌出一堆人,熙熙攘攘的簇拥着他浩浩荡荡地往里头去了。 陈溪禾一行人连忙端起东西跟了上去。 门前的马车来来往往,下来的人也大都着各色官服,可见,这家也该是个高官。 陈溪禾在跨过门槛时,眼皮突然跳了跳,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这股强烈的不安没办法忽略过去,突然她想起了沈熠说的杀手,心里暗暗警惕。 看着快要走远的清远,陈溪禾喊了身边几人赶忙跟了上去。 远远瞧见一个圆滚滚的身影挪过来,一身暗绿色的衣裳,笨拙的动作,乍一看,活像个滚动的西瓜。 “清远兄,你可算来了。” 这人笑起来有牙没眼,浑身的肉一颤一颤的,富态中透着喜感。 陈溪禾不得不感叹官场上的个人修养,毕竟憋笑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常清远只是点了点头,扬了扬下巴,示意那人进去领路。那人也笑嘻嘻地引着去了。 “这人谁啊?” “尚宝监的掌印,常清远。” “区区阉贼,好生猖狂啊!” “可说不得,这人背靠孙奎,在这金陵地界上,还是隐忍些好。” 一旁的人小声地讨论着,却没注意到前面常清远的神色。 清远面上不显,但那双清瘦的手紧紧攥着,一点血色都看不到了。 陈溪禾眼睁睁的看着他双手泛白,一抬头就撞进了清远那双痛苦的眼睛,更令她吃惊的是那双眼里还有滔天的恨意和阴狠。 陈溪禾立刻低下了头,背上已是冷汗涔涔。 园子里觥筹交错,常清远的到来让整个园子都静了静,接着又爆出各种笑声,说话声,像是故意把他晾在一旁。 那个胖子几步上前喊来了宅子的主人,二人态度都有些惶恐:“常大人,招待不周,见谅,见谅!” 清远用着漫不经心的语气说:“不敢,在下区区内臣,况且是晚辈,担不得王大人这番话。” 不顾那二人脸色大变,常清远侧头看了看小夏。 小夏捧上画轴往前呈上,常清远挑眉:“这是干爹为您挑的,礼薄了些,不要嫌弃才好!” “怎会嫌弃,常大人,望禀告令尊,欢喜非常,欢喜非常啊!”姓王的官一脸谄媚,凑上去说,“不知,可赏脸共进佳肴?” “什么赏脸不赏脸,清远是晚辈,本该如此。” 常清远四处看了看,选了一处有小竹在身后的位子。小夏带人随主家将随礼入库,留陈溪禾和阿云在一旁伺候。 在场官员个个衣冠楚楚,几杯酒下肚,笑声错落,明里暗里都往歌舞伎身上瞟,渐渐地,那些出口文章便开始不堪入耳了。贪婪,散漫,污秽,这就是金陵的官场。 常清远眼中嫌恶之情愈显,拿起筷子自己吃起了东西。 陈溪禾抬头往人群中看去,被一张张的沉迷声色的脸恶心了半死,却也叫她看到了一个鹤立鸡群的人。那稳稳坐在位子上,严肃二字摆在了脸上。 是张楷。 张楷像是察觉出了陈溪禾的目光,不急不缓的转过头来,对上了陈溪禾的眼神,那双眼恍若古井,波澜不惊,叫人看不透。 张楷看见了陈溪禾身旁的常清远,眉头挑了挑,再看向陈溪禾的眼神带着些许的警告之意。 陈溪禾心头狠狠一跳,这个人肯定知道什么。 忽然有人隔断了陈溪禾和张楷的视线,是个抬酒上来的小厮。这样的不凑巧,让陈溪禾不由的多看了他几眼,一张正常的脸,几乎没什么特色,但说不上来,就是感觉怪异。 没等陈溪禾发现哪里不对,常清远站了起来要走,阿云赶忙跟了上去。 陈溪禾想回头再看一眼张楷,却发现张楷不在座位上了,只得抬脚快步跟上常清远。 一阵香味飘过,这次不再是那种冷香,而是带着些许的甜,有着花果的香气。陈溪禾忍不住多嗅了几下。 门口的车马已经安排好了,小夏撩着帘子,将常清远扶上去。 陈溪禾抬脚准备上去,却看见车下有个黑色的东西,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对上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嚯!好大一条狗。 陈溪禾“大人,车下有只犬,奴婢让他走远些。” “嗯。” 这狗看起来有些凶狠,左眼上有道疤,是它战斗过的痕迹。出人意料的是,它的眼神,不凶,反而有些可爱,看着有些眼熟。 陈溪禾敲了敲车辕,冲着狗挥挥手:“老兄,让让啊!” 也不管狗能不能听得懂,说:“找个好地方躲躲,你长得这样大,还长成恶犬模样,会被人打杀了的。” 那只黑色的狗歪了歪头,也不知听没听懂,陈溪禾就大着胆子伸手摸了摸那只圆溜溜头,居然没被咬。 黑狗看了看陈溪禾,转身颠儿颠儿地跑了,尾巴高高竖起,看着很是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