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着藥進了病房,先跟程老爺子打招呼,然後面色不變的對程野道:
“這止痛藥不能多吃,你只能吃一粒緩解一下。”
程野痛的冷汗都出來了,接過程遠遞來的藥就往嘴裡塞喝水吞服。
有外人在,程老爺子又恢復人前那張慈愛的面孔,他對程遠道:
“還是你最靠譜,有空多來照看這傻小子,畢竟你是醫生,比我老頭子懂得多。”
程遠拿個橘子剝好皮遞給程野,他臉上帶笑,笑意卻不達眼底。“小高說高級護工一會兒就到,我前段時間剛做的闌尾手術,刀口有些發炎了,醫院那頭的病假也剛結束,明天還有手術要做,恐怕顧不過來。”
程老爺子臉上的笑意收斂了起來,他皺眉問道:
“你刀口都發炎了,怎麼還給病人動手術呢,要多保重自己身體,你要是出事,你媽怎麼辦?”
老爺子提起他最脆弱的部分,讓程遠心裡有種針扎似的疼痛,他輕聲道:
“我會注意身體的,您放心!”
他脾氣向來溫和,哪怕失望憤怒到極致,也都會體面與人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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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從病房出來,程遠後背已經汗溼,他不知是身體難受所致,還是心底失望太大。
他下意識的想去找鍾毓,走到診室才發現,她正給病人包紮傷口。
看見他來,鍾毓隨口道:
“你先稍等一會,我馬上就好。”
程遠點點頭,自己找了個凳子坐下來。
鍾毓在處理患者傷口的時候,是沒有時間理會他的。
程遠只靜靜的看着,他眼裡有讓人看不明白的情緒涌動。
等到患者離開診室,鍾毓卻見程遠走神。
她大聲喊他,這纔回過神來。
“你怎麼了?想什麼呢?”
鍾毓邊給自己的手消毒,邊跟他說話。
程遠無所謂的搖頭,他聲音低沉的說道:
“你這會兒有空跟我聊幾句嗎?”
鍾毓側過頭,這才察覺到他有些不對勁。
“暫時沒有病人過來,可以陪你說說話,你情緒不太對,有什麼事就直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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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遠低下頭,有些歉疚的問道:“我叔爺爺是不是找過你?”
鍾毓毫不避諱的承認了,她半開玩笑道:
“他讓我給他做孫媳呢,可惜我對程野沒什麼感覺,入不了這豪門,所以就直接拒絕了。”
程遠臉上的表情有些繃不住,他苦笑道: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會變成這樣,你的這些麻煩都是源於我,真是對不住!”
鍾毓覺得他這話說的有些奇怪,平靜道:
“不過是個小誤會而已,我已經回絕了老人家的好意,程野那邊也說的夠清楚了,他們應該不會繼續對我做什麼的。”
程遠臉色不大好的搖頭,斟酌着說道:
“叔爺爺雖對我有恩,但他性格着實霸道了些,我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就此作罷,如果他去刁難你,你可以來找我。”
鍾毓不以爲然道:“你就別操心我了,程野對我沒心思,你那叔爺爺也不會對我怎樣,倒是你身上跟揹負着枷鎖似的,太沉重了。”
程遠眼神憂鬱的看向窗外,過了半晌,他纔開口道:
“因爲我欠叔爺爺人情啊。”
鍾毓有些明白他爲什麼對程野那麼緊張了,轉身替他倒了杯水,示意他慢慢說。
程遠不想再給鍾毓增添麻煩,他把該說的都說清楚,將來才能保持單純的同學關係。
他一上午忙前忙後,連口水都沒喝,端着杯子喝口水潤潤嗓子,這纔開始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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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一直很愛酗酒,每次喝醉了就打我媽,我八歲那年他失手把我媽打殘,不想承擔高額醫藥費,乾脆一走了之。”
想起小時候那段痛苦經歷,程遠的身體止不住的微微顫抖,很顯然他還沒有走出陰影。
鍾毓也沒料到,溫和謙遜的程遠竟會有如此悲慘的童年,她的表情也凝重起來。
程遠繼續說道:“其實叔爺爺跟我們家只是同宗,已經隔了好幾代,早就沒往來了,但我走投無路求上門時,他還是出手幫忙了,不僅幫我送我媽去醫院,還出錢養着我們,直至我大學畢業他才停止資助,我爸後來回來搶房子,也是他幫着打發的,我們母子倆能有現在的安定日子,全都仰仗他。”
說完最後一句,他纔看向鍾毓,眼裡滿是無奈。
自古人情債最難還,鍾毓能理解程遠的苦惱。
“我媽現在還坐在輪椅上,她勉強能做些家務,但還是離不了人照顧,我上大學的時候叔爺爺給她安排了保姆照顧,上大學期間我攢了些錢,想一點點的還給叔爺爺,但他說什麼都不要,只讓我好好工作,不要有負擔。”
鍾毓直覺,拿這錢的代價一定不會小,出聲勸道:
“這筆錢你得還,哪怕他不要,你也得還,等你攢夠了可以一次性還清。”
程遠也是這麼打算的,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他拿給我們家的每一筆錢,我都有記賬,我肯定會一次性還清,錢可以還,但人情債怎麼辦?所以我只能對程野多盡心些。”
說到這裡,他看向鍾毓的眼神滿是不捨。
“我從大學時期就喜歡你,但我沒勇氣揹着爛攤子向你表白,我那還不完的債,更不該由你來承受,無論如何,我都不希望你被人算計的失去自由。”
他這話無端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鍾毓意味深長的看向他。
程遠並未迴避,他擔憂的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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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不喜歡程野,一定要跟他保持距離,千萬不要小看我叔爺爺的勢力,他手裡掌控着國內百分之七十的船運業務,手底下的人也並不都是走正道的,離他們遠點,你才能過你想過的生活。”
鍾毓非常感謝他這善意的提醒,正色道:“我知道了,謝謝你!”
程遠內疚的搖頭,“你來廣州這麼多天,我不僅幫不了你什麼,還給你招來了麻煩,真是抱歉。”
鍾毓並不覺得他有什麼錯,寬慰道:
“很多事情,都是註定的,你不用自責,有些事就算你想幫,我也不一定會接受。路要自己走才踏實。”
程遠看着她的目光滿是愛慕,可說出口的話,卻又滿是無奈。
“叔爺爺心眼小,說他睚眥必報也不爲過,他和程野都相中你,如果我還跟你糾纏,只怕會惹他不快,爲了你也爲了我自己,我只能選擇放手,我還有癱瘓的媽媽要照顧,請你原諒我的懦弱。”
鍾毓笑着搖頭。
“我一直拿你當普通同學對待,你放下執念反而讓我鬆口氣,你用理性的方式處理感情問題是對的,能與我實話實說這很好。”
鍾毓並不認可,兩個人愛的死去活來,衝破一切阻礙都要在一起纔是真愛的觀念。
拿的起放的下何嘗不是勇者,會權衡利弊才能步步爲營。
愛人先愛己,程遠並未做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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