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至东宫,太子还在耿耿于怀于第一次风尘居的“疏漏”,面色铁青地一把推开自己怀里衣襟微敞堪堪露出一抹曲线的姑娘们,“呸”地一口吐出口中葡萄皮,“风尘居算个什么玩意儿?!既遍请了京中达官贵人,偏觉得攀不上本太子还是觉得本太子不够那资格?” 姑娘们瑟瑟发抖,半个字不敢说——多说多错。 太子殿下气地胸膛起伏,再看地上的姑娘们也只觉得不堪入目,抓了手中水果直接砸了过去,“还不快滚!” 姑娘们连连叩首悉数退下,唯有太子目色深浓,抓着扶手的指尖用力到泛白,身后幕僚轻声宽慰,“您不必动怒……不过是个寻常酒肆,就是些贩夫走卒去的地方,难登大雅之堂。想必那管事亦有自知之明……” 谁都知道这只是托词。 却也是一个台阶,太子李裕齐还是缓了缓脸色,“那帮没眼力见的东西……杨家那边如何了?” “杨司马自那夜找您未果之后,翌日一早就让杨公子前去风尘居道歉,只是风尘居没让杨公子进去……只是之后风尘居也没揪着此事闹腾,想来是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毕竟为了一个舞姬得罪杨家,不值当……” “叶家呢?” “叶家……自始至终没有什么反应……” 李裕齐似乎有些不满,蹙着眉头低声说道,“听说这叶家女是个烈性子,果然传闻这东西做不得真……风尘居……本宫还指望着风尘居将这婚事搅黄了,怎地如此后继无力……” 幕僚摇头,“毕竟只是个酒肆……” “本宫怎么觉着……他们自己还没意识到只是一个酒肆呢……风尘居嘛,本宫倒是要会会。” 幕僚明白了,应声退下去买请帖。没多久,回来禀报说,帖子已经卖完。 太子的脸色又黑了,“去问!谁府上有的,买过来,多大的代价都买!本宫今日倒是要见一见,这到底是什么倾城之姿天籁之音,值十两银子!” …… 与此同时。 宋元青看着经由手下送过来的署名“姬无盐”的信笺里,那份被整个燕京城权贵们哄抢的请帖,陷入了沉默…… …… 月高悬,银辉打在风尘居的八角阁楼上,这座平日里客人便络绎不绝的三层小楼今日早早地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精心打扮过的姑娘们巧笑嫣兮地站在门口一一验过客人手中黑底烫金封的请帖。 一方请帖,十两银……起。 普通百姓自是只能唏嘘嗟叹,感慨有钱人的日子真舒坦,有钱人的银子真好赚。 而风尘居里,更是早已座无虚席。 二楼雅间自是坐着达官贵人,一楼雅座不够,一些平日里自持身份的客人们倒也不在意,悉数都站着,端着酒杯或者茶杯,三三两两说着话等开场。 夏夜最是善变,方才还月朗星稀的天,不是何时飘起了雨。开着的窗户里随风溜进了些湿意,早早赶过来的御史大夫沈大人摸着他精心呵护的花白胡子,摇头晃脑,“丝竹烟雨,甚是相配……甚是相配啊。只是不知,这无盐姑娘何时出来?” 众所周知,沈大人年逾四十,饱读诗书,好美人,平生多著作大半都是在写美人。并且沈大人笔下的美人,涉及各行各业各年龄段,有河边浣纱女,有教坊琵琶手,有下至三五岁的女娃,有上至七八十的老妪,他都能吟几句歌颂一下这美人之美。 沈大人在这里出现,并不令人意外,甚至已经开始期待沈大人新作。 当下就有人跟着催促,“是啊是啊!咱们都来了小半个时辰了,这无盐姑娘难不成还在梳妆打扮?” “朝云姑姑,快去催催!” “这茶都喝了好几杯了,风尘居的茶好是好,可这会儿也不敢多喝,怕上茅厕啊。” “此话有理,若是错过开场,这十两雪花银就浪费了小半……听说,那位……可是花了大几十两呢……” “谁?” 说话间,前厅大堂之内的烛火竟是瞬间熄灭,一片黑暗。 话题便到此为止,所有人齐刷刷看向前方舞台。 银辉从窗外打进来,落在那一方高台之上,整座三层小楼里,只余此处夺了天地辉光,隐隐绰绰。 有女子坐在那处,低了头安安静静地,看不清神貌,只一个婉约的身形轮廓。 琴音已起。 似小溪流水潺潺,似山巅寒风呼啸,矛盾又杂糅。和白家所揍截然不同的风格,有些缱绻,又有些愁绪,似怀念、似期许,入耳便觉有那么一股子气堵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的。 无端起了一些令人有些怅惘的情绪。 众人静默…… 楼上雅间,陆江江拉着白行也在。 他对琴音自是不懂的,而姬无盐传闻中的“倾世”容貌又半点看不到,当下自是有些索然无味,只是坐在窗沿喝酒,喝了一口,喃喃道,“风尘居的酒……的确是难得的美酒……就是贵了些……” 说着,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咧着虎牙笑,“听说,太子殿下那幕僚……叫什么来着,哎呀,不重要,就是太子幕僚,昨儿个花了六十两银子,才弄到那张帖子,当真是财大气粗。” 白行有些意外,“太子也来了?” “咱们要不要过去见见礼。” “不去。” 白家少爷最是不喜这套繁文缛节,小指轻叩桌面,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子,傲傲娇娇地冷哼,像个矜持娇贵的小公主,“你莫不是不知道本小爷同他不对付?呵,要去你自己去,小爷我可是听说了,这姬无盐第一次登台的时候,遍请燕京权贵,独独露了他东宫。估计憋着气呢,你这个时候过去,正好给他出出气。” 闻言,一身深紫色长袍的陆江江收回来的脚,又给搁窗台上去了。 白行继续叩桌面,不紧不慢地,心情极好,“说起来,不请他李裕齐,这事干得漂亮!这风尘居啊……往后小爷可得罩着些!” 太子乃贵妃所出,属于左相一脉。而皇后却是白行亲姑姑,两厢不对付天下皆知。 没有同宁修远在一起的白行,多了几分血脉里的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