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游奉朝廷命秘密访查边疆战事,他即将被任命为镇边大将军。与夫人成婚多年,感情甚笃,因舍不下妻儿,便打算在龟兹买下房产,待这边安置好就接家人过来。 这处地广人稀,房价不高,本来打算买一处二进院,鉴于银钱足够,以后家中可能会再添人口,索性买了一处更大的房子。 这是一座仿京式院落,进了正门就是前院,走入垂花门是大院,也就是正院,西边西厢东边东厢,两厢房与正院相隔的是抄手游廊,再往里走是正房以及两边的耳房,再后面是后院,后院左侧一个高高的观景台,最后面就是后罩房以及左右两片空地,孩子们可于此玩耍,此处甚好,他想尽快安置好这处,接家人过来。 家仆还是要买些的,人生地不熟,也没有信任的人牙子,故让余沐前去打听,自己则去见龟兹国王。 龟兹王以龟兹最高礼仪接待中原来宾,现任龟兹王向往中原文化和强盛的国力,为了国家发展壮大,龟兹王多年来一直对中原示好,中原也以博大的胸怀包容着这个小国家,此次镇边针对的不是龟兹,而是应龟兹王的请求,派军抵抗对龟兹虎视眈眈的西突厥,中原大军来龟兹不过一旬,西突厥的军队就不敢再骚扰龟兹边境的百姓。 寸草不生之地不仅有黄沙、驼队、美女,还有毒蛇。 是日,狂风大作,赵游带一队人马刚从宴饮处归来,呼啸的风满怀恶意地嘶吼,为蝮蛇提供了声音上的掩护,人们听不见它在沙子上扭动的声音以及蛇信子肆无忌惮的丝丝声,一声闷哼,赵游摔下马背。 龟兹王听说赵将军被阿拉善蝮蛇袭击,昏迷不醒,一直很焦虑,这是中原之国派来帮助他们抵御西突厥的大将军,他若出事,不仅得罪了中原,西突厥更会肆无忌惮地骚扰边境之地。 不过,这件事情并没有让龟兹王烦闷多久,摒尘大师派徒弟小摒尘前去医治赵游,他虽年纪轻,却医术了得,曾救过奄奄一息的楼外楼主人,虽没能治好他的腿,但至少保全了性命。 当这个年轻的医僧简单地用他带来的月神草轻易使赵游转醒来,余沐等人才从一开始的怀疑转为带着惭愧之心的佩服,打破了他们“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观念,当然不管和尚是二十岁还是五十岁嘴上都会刮的光不溜秋。 赵游和小摒尘相谈甚欢,不仅是小摒尘救了他,还因为小摒尘也是个中原人,赵夫人礼佛,他耳濡目染也爱参悟佛道,这也许和战场上的厮杀相违背,而正是这两种极致,让赵游体会到佛的包容,他说凡所有皆是虚妄,他普度众生,不拘身份,不管是吃斋念佛的他的夫人能求的内心安宁,还是他这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将军,只要放下手中刀剑,他还是那个守护国家山河的受万人景仰的风流倜傥的大好男儿。 所以看到这个救了他性命的中原小和尚,对他顿生好感,力邀其暂住府中。小摒尘来救治赵游之前就拜别过摒尘大师,告知要去中原游历,交流佛法。现在感念赵游的热情,便答应小住几日。 天空灰白,与拳丽大街的石板路一样的色彩。小摒尘即将远游,赵游与季弦于楼外楼为他践行。 楼外楼是季弦开的酒楼,不管是建筑和菜式、还是碗盘杯碟、或是伙计的衣着都融合了中原、龟兹的特色,因此这里的生意总是络绎不绝,衬托其他的饭店门可罗雀。 龟兹并没有佛教徒不能食肉的教义,这点赵游也是有所耳闻,因此在看见小摒尘荤素皆食并无诧异。 赵游伸手拿右侧的一块囊饼,不料胳膊肘抬起略高,正好撞上上羊汤的伙计,伙计是个新手,忘记上菜之前先吆喝一声,索性赵游身手敏捷,一手扶伙计一手扶羊汤,人与汤都平安,只有一点羊汤洒在了腰侧,棉衣厚重,并不会透进皮肉,从军之人粗狂不拘小节,并未关注衣衫,只是他很悉心地掀起衣衫一角仔细擦拭一块玉佩,玉佩上沾染了汤汁。 那玉色泽莹润,通体光洁,白中透出柔和黄晕,状似一物,分叉的鱼尾雕刻细致,中身两扇张开的翅膀栩栩如生,龙嘴大张,口含龙珠,活灵活现,若不是有绳栓于腰间,只怕它早已飞无所踪。 此物正是摩羯,形体偏右,想来原是一对。 季弦眼角瞥见那物,张口探道:“可是一对?” 赵游笑看季弦:“老将军有眼力,犬子出生时陛下所赐,另一半佩在他身上,这块是小儿子的,他年龄小,我担心他磕坏了玉佩,暂未予他,一只由内人保管,此物祥瑞,临别前,她偏要我带着,说有金龙护体,能佑我无虞。” 见季弦感兴趣,赵游边说边取下玉佩给他看。 饭食讫,小摒尘拿上行李,骑上季弦准备的良驹,准备赶路,算好了时间,天黑之前可到第一个驿站。 大漠百姓家里烟囱袅袅炊烟直冲天际,东升的太阳无力地释放着没有温暖的光芒,吃的饱饱的马儿似是知道小摒尘的急切,蹄朝东如风驰电掣般毫不停息,耳边只余呼啸的北风和远远甩在后面的扬尘。 季扶昙想送小摒尘一程,但季孟不同意,因为她生病才好,不敢再让她出去吹风,这几日一直在家中看着她,连外院都不能去,整日整日待在太古轩,季孟想方设法逗她开心,今天她正因季孟不让她为小摒尘践行闹别扭呢,早饭都不愿意吃,季孟哄了半天都没有效果。 季孟出门办事,季扶昙搬着小板凳在火盆边烤火,银丝炭豪不吝啬地燃烧着,整个堂屋都暖烘烘的。 叶染已接着给她讲昨夜没有讲完的故事,讲完一个故事还总爱提出一些奇怪的问题,比如说主人公的奶奶姓什么啦,刚才念到的某某某几岁啦,谁门前的小河叫什么名字啦?以此判断季扶昙有没有认真听。 叶染已讲完故事总要喝杯水,顺便让季扶昙也喝半杯,季扶昙没有母亲疼爱,她总是把季扶昙捧在手心里,前两年她回老家生了孩子,自己的孩子刚断奶,她就又回到了季扶昙身边照顾。 季扶昙奇怪,今天自己没吃早饭父亲却若无其事地出门,他又不用亲自放羊,叶染已也是,肚子咕咕叫了,都不知道拿些糕点给她吃。 季扶昙一直在犹豫要不要主动去找些吃的,但想到早上自己说坚决不吃东西时的坚毅语气,她实在不好意思现在就缴械投降。 日中时刻,饿意、倦意一同来袭,季扶昙快坐不住了,摇摇欲坠,忽听小羊叫声。 “咩咩,咩……” 掀开眼皮,季扶昙看见季孟抱着一只小小羊回来了。 叶染已和季扶昙蹲在地上抚摸小羊:“瞧,多有灵气的小羊,小姐给他取个名字。” 季扶昙摸了摸它雪白的身子和它头上一撮黄色的小卷毛:“你叫卷毛头好吗?卷毛头卷毛头。” 玩了半晌,日已跌,叶染已才问道:“老爷饿了吗,饭已备好!” 季孟点点头,牵着季扶昙坐下:“卷毛头还是个婴儿,昙儿放它去吃奶好吗?” 季扶昙能看出来卷毛头是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小羊,便对季孟身边的小厮讲:“东风,别让它这么早离开母亲,让它一直在母羊身边吧,不用抱来哄我开心了。” 她回头看见季孟疼惜的眼神,立刻意识到刚才的话让季孟觉得她在想念母亲,敏感的爹爹呀:“爹爹明明才二十多岁,年轻的很,怎么就成老爷了呢?”她试图转移季孟的注意力。 季孟放松下来,宠溺刮了刮她的鼻子:“你爷爷想早点想清福,他要当太爷,我只能当老爷了,哈哈哈哈。” 叶染已也笑,季扶昙也笑,一顿饭在欢声笑语里结束。 冬去春归,万物复苏,鸟雀的叫声日渐明朗,院墙那边的那颗松经过冬雪的浇洗愈发苍翠挺拔。 才来这个世界时是一个冬天,数个冬天过去了,季扶昙悄悄长高长胖了,叶染已抱她越来越吃力了,她自己下地走路的次数与时间越来越多了,身体也因此更坚韧,不像以前那样容易生病。 “今天太阳劲头很足,老爷要带咱们去春游” 季扶昙喜欢这样闲暇的无聊时光,她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对世界充满好奇,她之所以表现得对什么都感兴趣,是为哄骗那些大人,让他们不对这个小孩产生怀疑。 叶染已、季扶昙、季孟坐一车,季弦和东风、银锦坐一车,西风、北风、南风坐一车。叶染已的丈夫和女儿一会会来和季家人会和。 广袤的绿色草场与蓝色天空包裹着绿洲,远处,豆大的人影在移动,他们有的跟季家人一样出来游赏春色,有的带着牛羊一起撒欢。 今天把卷毛头母子也带出来了,它们并没有因为篝火上的烤羊腿而恐惧,它们只为嫩绿的芳香草叶而动容,卷毛头活泼灵动,吃几口草便往远处蹦一蹦,母羊看它走远,便咩咩叫地唤他回来。 “卷毛头听话,是个好孩子。”软糯糯的女娃拍手兴奋道。她叫杨月纯,是叶染已的女儿,季扶昙心想:她才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小孩子。 叶染已觉得季扶昙该有个玩伴,就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她偶尔会在季扶昙面前提起杨月纯,季扶昙知道叶染已想念女儿了,她看见小羊都能和自己的妈妈在一起,杨月纯也应该和叶染已在一起,她便时常在季孟面前表示自己很想有个兄弟姐妹在一起玩,他想到叶染已有个女儿,季孟问叶染已的意思,叶染已自然欣喜,她丈夫待她极好,但她不在家,因此这好都加注在两人的女儿月纯身上了。如若不是家生变故,他也不会让叶染已去给别人做奶娘,叶染已一开始跟他说让杨月纯也去季家,她丈夫是不同意的:“我已经把你丢给别人当下人了,我不想月纯也去伺候别人。” “月纯来到季家绝不是下人,不会签卖身契,就连我季家也早已归还卖身契,吃饭我也是同主人家一起吃。” 她丈夫也知道季家是好人家,可还是舍不得女儿。叶染已见他动摇,继续道:“月纯可以和小姐一起上学。”丈夫是个明事理的人,希望月纯有一个好前途,最终还是答应了。 这次春游不只是送女儿去季家,也是想亲自看下季家人的为人处世,亲自考察一番,才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