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扶昙快走两步,亚顿士兵拿出那幅女子画像:“不是她。” 另一个士兵打上了她包裹的主意,接过画像详细对比,左看右看,季扶昙心头咯噔一下,强装镇定,语气虚弱:“这位军爷,我可以走了吗?” 这位军爷翘起食指和拇指,两指这么一搓。 “军爷,老妇身无分文啊。”不是季扶昙叫穷,而是所有银子都在谢衿那里。 “包裹也要检查一下。”亚顿士兵要钱的事情被季扶昙抬到明面上,他脸上挂不住,刻意为难。 包裹里有她行刺时穿的的那身黑衣,她摸索着包裹中短刀,想着了结眼前这个人。 谢衿按住季扶昙掏短刀的手:“李大娘?” 季扶昙摸不着头脑,囫囵着应下:“诶……” 亚顿士兵警惕地看向折返的二人。 谢衿颇为圆滑:“刚才孝敬了这位军爷,忘了另一位,真是该死,这不我盘算了下除了路上要用的盘缠还剩下几个钱,留给您,当请您喝个小酒……诶,巧了不是,遇见我家小厮的母亲。” 谢衿递了一袋银子给眼前的亚顿士兵,扶着季扶昙的胳膊:“李大娘是要去看望儿子吧,我们一道也好有个照应。” 季扶昙连连点头:“是是是……眼看着入秋了,给孩子做了两件衣服,想去看看他。” 三人走远,亚顿士兵还在嘀咕:“他们肯定有鬼,要不把他们抓回来?” “反正他们不是画像上的人,管他有没有鬼。”提溜着手中的银子,嘴角上扬:“这可是真金白银。” 落日轻抚云朵,晚霞蕴藉魂灵。 大仇虽未得报,但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季扶昙没有了第一次刺杀失败的失落感,甚至因为这次的险象环生,最终脱险而略感欣慰,想快点回到营帐见到亲人。 “尽知哥哥,我们是不是走错了?”经过岔路,三匹马儿蹄朝东,这并不是回营帐的方向。 “昨天得到消息,赵家军与亚顿打了一仗,把他们赶出东部要塞,现在那边全是我赵家军镇守,营地条件艰苦,不适合女眷们长久居住,我们在铜皖城的这几日,我爹已经命人送他们回镇关将军府邸了。” 季扶昙讶异:“真的吗?我错过了这天大的好消息。” 异日正午时分,季扶昙一行人到了镇关将军府。 与雁齐关以城墙相连,将军府雄踞在雁齐山山脚下,将军府的墙壁与城墙一样坚毅,似乎有抵挡一切外来入侵的力量,给人以庄重威严之感,彰显着中原国的强大实力与无上荣耀。 将军府大门高耸入云,门前两只石刻巨狮栩栩如生,威武雄壮,眼神坚定。将军府内部宽敞明亮,大厅悬挂中原国旗帜,在西风中猎猎作响,就像凯旋之音。庭院中花草树木繁茂,生命在这里旺盛生长,一派平和静谧之象。 “姐姐,你还走吗?”艾玉安静的依偎在季扶昙腿边。 “暂时不走了,陪在你和娘身边。” 这次回来,季扶昙明显感到吾日耶缇身体大不如前,时常神思恍惚,情绪低落,每天睁眼要做的第一件事是看季扶昙,睡前也要再看一眼季扶昙。 “娘睡着了,姐姐也快些休息吧!”艾玉牵着季扶昙去她的房间。 “娘真偏心,我的房间寥寥草草,你的房间收拾的和原来住的地方多像!” 季扶昙摸着桌椅门窗,虽然没有以前的物件,但房间的每一处摆放,每一抹颜色,都尽量恢复成她原先闺房的模样,即使月纯不在,她的床还是加长加宽的。 一股暖流窜上心头,暖流太暖,烫了眼眶。 “姐姐别哭,我会心疼的。”季扶昙的头埋在艾玉小小的胸膛上。 “姐姐别怕,我就快要长大了,以后我来保护你和娘。” 一把大火,数次搬家,短短数月,艾玉突然长大了。每天傍晚,他会静静地站在士兵操练场旁观看,他平静的眼底一天天变得深沉,一天天变得像艾山。 季扶昙每每都会拉着他离开练武场,她不想在艾玉心底种下仇恨的种子,即使这颗种子饱含家国情怀,她不需要艾玉保家卫国,身为季家最小的孩子,她只希望艾玉好好陪在吾日耶缇身边,菽水承欢,至于其他的事情,她这个长姐来做就好了。 “你不让艾玉看士兵操练,自己倒看得出神。”谢衿的声音出现在季扶昙身后。 季扶昙转过身,微垂眼帘:“我只是在祈祷赵伯伯和尽知哥哥能打胜仗,还有平安归来。” “姨夫可是常胜将军,表哥也身经百战,他们定能凯旋而归。”谢衿眸色幽深,坚定道。 “是啊,我也不能只是祈祷,也许我能做的更多!” “你想做什么?” “听说亚顿战势不利,左将军前来应援,我想……” “你还在想着刺杀吗?”谢衿几乎是没好气地说出这句话。 “你别急,我只是想再试一次,事不过三,这次不管成与不成我都会收手。” “可是你不一定再像前两次那么好运,能够全身而退。” “可是我不甘心……” “你究竟有没有想过,眼下双方激战,如果你被生擒,他们可是抓到一个好筹码……”谢衿一向自视平和,唯独在对待季扶昙的事情,他会控制不住情绪。 “如果被生擒,我就去赴死,绝不拖累你们。”季扶昙言辞锋利,企图堵住谢衿的顾虑,殊不知谢衿只是关心则乱。 谢衿败下阵来,放软了语气,比平时更有耐心:“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思虑再三,还是打算告知季扶昙那件事情。 “有个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想你是时候知道了……” 谢衿一脸严肃,季扶昙也抛开自己的情绪,道:“什么?” “你爷爷应该是自戕而死。” “你什么意思?”季扶昙歪了头,紧锁眉头。 “季老将军的确受到了非人的严刑拷打,但他顶住了,他一生坚韧不拔,再严酷的刑罚都不足以让说出对亲人不利的话,他更不会出卖他这辈子为之战斗的国家……尊冒不笨,他绑架季老将军就是为了引出你父亲,他手里的东西才是尊冒真正想要的……季老将军兴许知道你或者你父亲得知他被逮捕的消息会去营救他,这就落到尊冒的圈套里了……大概尊冒也料不到季爷爷会死。”谢衿停了一会,因为季扶昙眼睛里的困惑逐渐加深,他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什么让她这么困惑。 “所以尊冒一时失手杀了爷爷,就算是失手,那爷爷也还是被他害死的,这有什么区别吗?” “没错,尊冒的确失手了,但这次失手是季老将军故意设计的……我看到季老将军时,他左脸有一道深深的鞭痕,自鬓角延伸进头发,那个位置是杨木簪子束发的地方……我猜是季老将军故意激怒尊冒,尊冒鞭打他时他找到角度,让辫子抽打在杨木簪子上,鞭子力度之大,致使簪子深深刺入季老将军脖子里。” 谢衿的话彻底颠覆了季扶昙的认知,无力感顿时包裹住她,她蹲下身子,企图寻找着力点。 “抱歉,还是让你知道了这些。”谢衿也蹲下身,抬起季扶台环在双臂间的手,泪水打湿了季扶昙的脸,他伸手去拭。 季扶昙推开他,哽咽道:“还是他杀了爷爷啊……” “你别糊涂了,季老将军的苦心你还不明白吗,他这样做就是为了保全儿孙,他不希望你们冒险去救他,难道就希望你冒险去报仇吗?”谢衿像长辈一样循循善诱:“你被抓了你爷爷就白白牺牲了,他死就是不想成为尊冒威胁你父亲的利器,尊冒巴不得你去找他,他抓住你,然后要挟你父亲,这是你希望看到的吗?” 季扶昙摇头。摇摇晃晃地走向自己房间,她明明练过数年武功,此刻看起来却这样没有杀伤力,这样单薄,像易融化掉的雪花,在狂风的摧残下,下一刻就会灰飞烟灭。 …… 椒萝苑,杨月纯在艾山送来的衣箱里挑出一件鹅黄色罗裙,对着铜镜努力想梳一个叶染已经常给她梳的发髻,画鹄类鹜,她先摇摇头,又点点头:“已经不错了。” 艾山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听身边的侍女说副帮主并没有给他派任务:“这几日,他都歇在那呢?”杨月纯自言自语。 “听说两位少主子跟帮中兄弟吃酒打鸟,好不快活。”照顾杨月纯的侍女幼进好没眼力见。 杨月听了幼进的话有点生气,但不全信:“我去看看他到底在干些什么?” 幼进试图阻拦:“二少主不让您出去。” “他不让我出去是怕我在外面有危险,可我在这院子里感觉更危险。” 幼进不想费力拦她,只道:“是你非要出去的,到时候你跟二少主解释一下,我想拦你没拦住。” “知道了。”幼进只知自保,没个护主的样子,杨月纯气不打一处来,也没要求她跟着,自个跑出了椒萝苑。 自从弥诸跟他说那些话后,艾山便若有如无开始疏离杨月纯,去椒萝苑的次数也变少了。 校场上,与艾山较量过的兄弟都败下阵来,艾山知晓有几个人武功在他之上,但顾忌他的身份,故意败下阵来,他觉得无趣,坐在一旁嗑瓜子喝小酒。一旁有兄弟拍马屁:“二少主身手不凡呐,连我们都打不过的三保兄弟都败在您手下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