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扶昙挺着个圆圆的肚子自正堂走出,即使只是一身村妇的衣裳,也难掩其雍容华贵的气度,小红一瞬间确认了她的身份,上前施礼:“劳烦王妃了。” 季扶昙安慰陈母:“伯母,你照顾好自己,有机会我会回来看你。” 小红也宽慰道:“娘,她是潇陵王妃,不会有事,你放宽心。” 马车很简陋,垫子有些破旧,想必谢衿不知道自己有身孕,她扶着肚子坐稳,推开马车上的活动窗:“小红。” 听见呼喊,小红调转马头与马车并行:“王妃有何吩咐?” “你全名叫什么?” “陈破红。” “梨子甜吗?” 季扶昙话题跳太快,陈破红没转过来,便听季扶昙继续道:“那些梨子有很多是我摘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吃到?” 陈破红脑子更不知道怎么转了,拱手道:“在下该死,不知梨子是王妃亲手所摘。” 季扶昙觉得无趣:“若你知道是我摘的你待如何。” 陈破红良久没有回答,季扶昙也不想他为难:“你走吧。” 陈破红一时没明白过来季扶昙的意思,“啊?” “啊什么啊,去前面开路啊。” 陈破红心道:这个王妃还真是喜怒无常。 天仙子觉得奇怪,相思子整天魂不守舍,整日待在房间里,虽说王妃不在府里,她们的工作量骤减,但她一点活都不干,着实说不过去。该跟她说道说道了,天仙子净了手,推开她和相思子的房门。 一声掩映的啼哭戛然而止,天仙子微惊,绕到相思子床头,猝不及防揭开被子,相思子正无声哭作一团。 “你,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天仙子唬了一跳,掏出手帕擦相思子一脸的眼泪鼻涕。 “你这是怎么了?别吓我。” 相思子喃喃道:“我担心王妃。” “别骗我,王妃走了我也很焦急,叶嬷嬷更着急,她是王妃的奶娘,她都没有像你这样,你这哭的像是天塌下来了。” 刚擦净的眼泪又哗哗淌满整张脸:“天确实要塌下来了。” “天塌下来还有我呢,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讲,我们一起想办法。” “你千万不能泄露,不然我也活不成。” …… 天仙子满头乌云,这段日子相思子竟然经历了这么多,自己也不是毫无察觉,可竟然没有向她伸出过援手:“所以你假戏真做,动了真感情了?” 相思子没听见天仙子的话,她仍旧自责不已:“要不是我撕了他的录事簿,太子也不会发现他隐瞒不报,可他真的没有背叛太子,都是我害了他。” “你去求王爷了吗?” “王爷根本不在乎杜颂的死活,况且他自己都焦头烂额,王妃找不回来,他哪有心思管一个小小录事官的事情。” 相思子发泄着对王爷的不满,天仙子赶忙捂住她的嘴:“这样的话再不许说,隔墙有耳。” 相思子知道他们这样的身份命比草贱,可她真想触怒王爷,然后被处罚,和杜颂一起受苦。但她终归克制住自己,除了告知天仙子,她不敢做出更出格的事情。 “要是王妃在,可能还有一丝希望。” 相思子又去了杜颂府邸,她想看看那个看门的老翁。然而小小的府邸被重兵把守,前前后后围地水泄不通。 季扶昙待在卧室里,卧室算是这处院子里最大的房间了,也算是书房,书籍远比衣物等用品多得多,她随意拿起一本书,一个时辰过去了,他还没翻开第一页。 卧房里的草纸上是杜颂的笔记,她被关在杜颂家里,那杜颂在哪里呢?她不得而知,但她肯定陈破红是太子的人,她一直在陪谢衿演戏,不希望别人拿到谢衿的把柄,可终究,她还是拖累了谢衿。 悬霞楼贺澜来报:“王爷,那人声称有王妃下落。” 贺澜带陈破红来到悬霞楼,他从容镇定,不像以王妃下落来邀赏的普通人,何况王妃失踪的消息并未对外公开,但谢衿找人的动作有点大,难免惊动有心之人。 陈破红一身便服,无法从衣着上辨认他的身份,谢衿表面风轻云淡,内里翻江倒海:“她在哪里?” “王妃很好,再过月余,小世子也该诞生了,在下先给王爷道喜。” 她有身孕了,谢衿的心揪作一团:“本王怎么相信你?” “王爷若不信,在下可派人送来王妃的信物。” “那我如何得知她是否还活着?” 陈破红答应谢衿派个人亲眼见证季扶昙是否安全,但要求是位不会武功的女子,不消片刻,谢衿找来相思子。 出了王府,陈破红遮住相思子的眼睛,四处落脚,四处查探,摆脱追踪,七拐八拐带着相思子进了一处宅子,相思子听见大门吱呀打开,没几步,咯吱一声,又是一扇门打开。 陈破红摘掉黑布条,相思子看见站起身的季扶昙,看着她隆起肚子,激动之情难以名状:“王妃你……” “不许说话。”陈破红喝止相思子,相思子只好闭口不再言语。 “看清楚了吗?是王妃吗?” 相思子点点头:“看清楚了,是我们王妃。” 相思子重蒙上眼睛,到了谢衿的监视区域,陈破红丢下她,离开的杳无声息。 谢衿得知季扶昙很好,确实有了身孕,想必是正月间他们浓情蜜意的结晶。 “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奴婢去过杜大人家,王爷快救王妃出来吧!” 谢衿按捺住营救季扶昙的冲动:“不着急,她暂时是安全的,今日之事你就当没发生过。” 相思子心事重重,王妃消失后王爷几乎茶饭不思,而今却……她摇摇头,杜颂的事情还没解决,又出了这样的事,她觉得天真的要塌了。 陈破红安排一个不言不语的小姑娘伺候季扶昙,他每日要来看她一眼,确认一下她是否安好。 季扶昙摩挲着第十二个生肖,这个小兔子,色彩比其他生肖暗淡,想必有个人时常时常拿在手里抚摸,看着小兔子,心里想着一个人。 “你帮我叫陈破红进来。” 小姑娘满伶俐,季扶昙话落她就跑出屋子,不一会有人敲门:“王妃。” “进来吧!” “坐吧!” 陈破红犹豫,不知季扶昙想做什么:“属下不敢。” 季扶昙良久不言语,陈破红只好在与她一屏风之隔的椅子上落座。 季扶昙饮了一口茶,做好长篇大论的准备:“我与陈父陈母相处数月,他们为人公允,待人处事有礼有节,对孩子们而言更是良师益友,我深信这样的父母教出的儿子一定也是深明大义之人。” 陈破红不动声色,静静听着屏风那边传来的一字一句。 “太子绝非未来的明君。” 陈皮红微觉讶异,旋即又觉得是理所当然的,太子与潇陵王素来不和,她定然是知道的,有理由有能力囚禁她的也只有受到潇陵王威胁的太子。 陈破红不愿听到有人污蔑太子:“太子妃慎言。” 季扶昙不予理会:“杜大人呢?” 这个问题倒颇为意外,陈皮红早已将录事簿送走了,书籍他也都检查过,并没有哪里可以证明这处是杜颂居所,他怔愣片刻:“在下不知王妃所言何物。” 他并不担心季扶昙知道这是哪里,终归她无法与外界传递消息,但他不想就这个问题多做讨论,这个女人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高贵妇人,她成婚前曾跟随赵家军迎站边疆,她身上有与生俱来的压迫感,这压迫感不是来自上位者的身份压制,而是加持了数万英魂的巾帼豪杰的俯视,在她面前,陈破红总觉得自己矮了半截,就连破红这个名字也变得虚有其表,不堪一击。 但季扶昙可管不了这些,战场上她攻城略地,这间屋子里,她要一步一步攻了这个人的心:“杜颂在哪里,他没有立功,被太子责难了吧?” 季扶昙猜对了一半,她只道杜颂没有拿到谢衿的把柄,却不知道他已查到端倪,却为了相思子,抹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你如果有心的话,自己去查,不要偏听偏信,想要你为之所用的人,必然会刻意引导你,别人灌到你耳朵里的往往不是真相。” 季扶昙每天都会找陈破红聊一会儿,她未曾引导他,没有为潇陵王拉拢他,也没有让他脱离太子一党,反而像是一心一意为他着想,悉心劝导他不要行差踏错,用心看,用行动去找寻真相,选择他心中的大义。他有时甚至怀疑,莫不是和他父母相处数月,她成了他的半个亲人。 陈破红的确随着季扶昙微不可查的引导在做着改变,先前认定的事情他开始动摇开始怀疑开始尝试找寻真相,而浮现的事实也让他越来越相信季扶昙,越渴望从她那里听到更多。 “赵将军回京城了。” 甫一坐下,陈破红就告诉季扶昙这个消息。 “哪个赵将军?” “赵家大公子赵尽知。” 季扶昙抚摸自己的肚子,这里的吃食普通,太子并没有善待她的意思,偶尔的营养补给还是陈破红私下里给她的,她的肚子不像当初吾日耶缇怀艾玉时那般大。她心里明白,赵尽知回京的时机妙不可言,一场大事正在发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