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死丫头你要做什么!要造反吗?!” 谢氏看着我,“啪”地一声砸了杯子,戾气横生。 但四目相交之时,她顿感不对,连忙站去了婆子们的身后,指着我,一声怒喝: “快拦住她!” 我从地上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喘着粗气,眼眸一瞬不瞬地盯住谢氏,看得她又接连退了好几步,她正欲作反应—— 却见我食指微勾,只听“叮”地一声脆响,一块石片从地上横空而起,堪堪擦过她的脖颈,又“啪”地一声砸回了地上,滚入了夜色里。 谢氏霎时呆立当场,她怔怔地举起手,攀上脖颈,摸了摸,低头看去,一抹血色在指尖悄然晕开。 “血……” 谢氏看得眼晕,一个虚晃,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大夫人!” 谢氏忽然出了这档子事,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哪里还顾得上我呢? 她们扛起谢氏,风急火燎地就离开了。 谢氏走后,我脑子一沉,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已记不清发生过什么。 “大姑娘!” “海棠姐姐!” 我知是自己的失忆症又发作了,也顾不得细想,只是看着躺在身边人事不知的海棠,忙招呼着燕儿和喜鹊就将她往屋子里抬。 海棠的伤势较重,这会子血已经凝固了大半了,伤口粘着里衣根本脱不下来,怕是要用剪子剪开。 我没法子,只得唤来喜鹊拿了剪子过来。 “大姑娘。” 喜鹊应承着,颤颤巍巍地将剪子递给我。 我接过剪子,手止不住的打着颤。 说不怕是不可能的,养在闺阁的姑娘何时见过这等阵势,只是说不上为何我却感觉有些熟悉。 我压下心口的疑虑,强装镇静,将剪子浸泡在酒水中,深呼了口气,便开始小心翼翼地处理起伤口来。 “哦?这中书舍人齐衡家的嫡长女、戍边大将北庭大都护谢纯安的嫡亲外孙女齐幼贞倒是有点意思。” 房梁之外,少年慵懒的叹息声,湮灭在风中,无人听闻。 …… 翌日清晨,打扫的婆子已经开始了今日的劳作。 我从桌边醒来,这几日连着守了好几夜,头昏沉沉的难受,喝了口凉茶,却总觉得心里还是突突的像是要发生些什么,我不由地捏了捏额角。 床上的海棠已经不烧了,只是脸色很是惨淡,嘴唇还是白的惊人。 我从小衣橱里摸出了些绢帛和铜钱,吩咐燕儿去后街的济安堂抓些伤药回来,拿去煎了。 其后,不多时,刚想唤来丫鬟们进行洗漱,却见燕儿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喊道: “姑娘,不好了,鲁国公府,鲁国公府来人了,像是要退亲!” 退亲? 那可不成! 我听罢,急急地收拾好了自己,带着面纱就去了前厅。 来人是鲁国公府的大管家曹禺人和世子的小厮迅哥儿。 谢氏请了曹禺人上坐,拿出上好的茶叶招待。 但这谢氏识不得茶,手下的粗使婆子更是认不得这等金贵物,那么多的茶叶里偏偏挑了凤凰单丛。 这凤凰单丛啊,还是前日里二姑娘及笄时,鲁国公府送来的随礼呢。 曹禺人一口一口地品着茶不免觉得有些尴尬了。 从自己手上出去的礼物,他如何识不得?倒不是说这凤凰单丛是多么的稀罕物,只是这数量在长安城里也是有限的。 他不动声色的品着茶,抬首间看了眼谢氏,笑着问道: “夫人的茶甚好,只是不知贵府的大姑娘可在?” 谢氏笑盈盈的看着曹禺人,只盼是从他口中说出些爱听的话来,却只听对方是来找大姑娘齐幼贞的,谢氏的脸不自觉的就耷拉了下来,皮笑肉不笑地回答说: “大姑娘今日感了风寒,在歇着,怕是不便见客了。府上的二姑娘今日倒是无事,不知贵府是有何要事吗?差二姑娘替长姐跑一趟也是无碍的。” “这……” 曹禺人犹豫了一会儿,迅速抬眼扫了眼迅哥儿,给了个眼色,只见迅哥儿一身骑装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走近了几步,从怀里掏出封信来,双手奉上,说: “夫人,我家世子有些话烦请夫人转递给大姑娘。” 谢氏歪着头,抚了抚脖颈上的伤口,睥睨地看了眼递到眼前的信,不情不愿地从迅哥儿手上接了过来,一双柳叶眉拧成了川字。 她沉吟半晌,顺手将信递给秋月,状似难过地叹着气,看着迅哥儿,说: “我家这大姑娘啊,亡母走的早,从小养在深山老林子里与青灯古佛为伴,性子自是柔弱的。况且,前些个月,她被接回宅子后,受了些伤,脑子不太好了。她识不识得字我是不知道的,回不回得了信我更是管不了的。小哥儿你可懂?” “是。” 迅哥儿低头应承着,不敢多言,他偷偷地斜着眼角瞅了眼老曹叔,只见曹禺人整个人正处在放空的状态,关于这等家族辛秘之事,他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似的,只是沉浸在茶水的清香之中。 啧,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我刚进入前厅时便看到了这一幕,不自觉得咬紧了后槽牙,忍不住出言打断,低声唤了句: “曹管家。” 曹禺人抬首闻声望去,只见从屏风后走出了一位身着鹅黄浅绿的娉婷女子,细软的腰带随着轻盈的步伐勾勒出她婀娜的身姿。 她白纱覆面,光洁饱满的额头上飘着几缕细碎的秀发,如墨的黑发轻轻挽起,发髻上插着枚通体雪白的梨花簪,面纱之上露出的一双眉眼更是少有的好相貌,如玉的双眸中透着些许寒意,令人不敢直视。 这是遇到正主了。 曹禺人连忙合上茶盏,起身迎了上去,道: “想必这位就是贵府的大姑娘了。” 他依礼作了个揖,继续说: “听闻大姑娘感了风寒,身子可是好些?” 风寒? 闻言,我扫了眼谢氏,却并不多言,只是笑笑说: “好多了,劳母亲挂心。曹管家此次前来所谓何事?” 曹禺人想起临行前世子的嘱托,便从怀里摸出了一张皱巴巴的小笺,双手奉上,不好意思地说: “世子有请。” 我接过小笺,打开看,里面写着【甲申年三月十五日酉时一刻凝香馆杏花楼】,这……是邀约吗?我疑惑地抬头看了眼曹禺人,只见他厚着脸皮的点了点头。 呵,这真是要给我气笑了。 凝香馆是长安城平康坊里出了名的青楼楚倌,平日里若是正经家的子弟去了,被族里的长辈们知道是要打断腿的,被娘子们知道更是要抓花脸的。 这世子直接邀约青楼楚倌见,可真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我不禁品出一丝悲凉。若是娘亲在,这般羞辱,定是要打得他连老国公都不认识。 我暗暗叹了口气,从牙缝里强挤出一丝笑容,舔了舔唇,说: “好啊。” “劳烦曹管家回禀世子,幼贞一定准时相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