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自蒙获失踪已有小半月,然而呼延晏却咬定死亡时间不超三日,就足以断言蒙获之死已与媞祯无关,虽然他一直以为蒙获死为媞祯自保所致,没有深究其深。可如今呼延晏此番却言之凿凿,他就是不想疑心这其中机密也难,便大步流星跟他而去。 呼延晏示意他的副将谢赫去郑懋身边一邀,“武阳侯护送公子一路辛苦,正好真定公那里有些的好东西,想请您和公子一起相看。” 郑懋有些茫然,但依然记得安慰妻女,才起身跟随过去,离得远远的,在一处僻静荒芜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窜得他心里惶恐。 到了地方,呼延晏与温钰都在,谢赫叫人拉来一车枯草,拿剑挑开,瞬间郑懋整个人的双膝要软瘫在地。 呼延晏怒如雷霆,“这些人你可认得?” 他几乎要身体跟魂一起飞了,躺在车板上的是蒙获的尸体,还有他派去的暗哨党羽的尸身,如今就这样明明白白的摆在他面前。他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砸巴着嘴巴说不出一句话,只觉得喉咙间有血腥气要喷涌出来。 呼延随便从一个人身上扯下一只袖剑筒,亮在温钰面前,转身瞪他一眼,“你的好本事,好能耐,当初你杀我爱女,说我冤枉你,那现在……现在我有冤枉你了吗?!果然是灯下黑啊,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啊!” 要说不恨也难,这个人害死了他的女儿,夺了褚妃的位置,他蛰伏四年里,这口气其实从未咽下去,暂且忍辱负重,只不过是为了登峰造极之后一并永除后患,可如今又重蹈覆辙,早已忍无可忍。 他旋即一个脚踹在郑懋的胸口,踹得又狠又准,郑懋整个人撞在树上,嘴里咬出一丝血迹。 “我呼延晏不伤无辜之人,所以从未要你家妇孺之辈血债血偿,今咱俩碰到了,我要你给蒙获偿命!” “偿命?”郑懋捂着胸口,踉跄起身,磨牙吮血向他喷沫子,“你敢说你没有让蒙获拖延救援时间!” 他咯咯冷笑,“真定公啊,您才是真狠,为了投靠中山王,连自己亲外甥的命都能卖!若不是老夫命大,此刻早就成为刀下亡魂了!” 呼延晏脸色顿时黑如玄铁,“你胡说什么!” 郑懋往前走几步,指着他,“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做没做过,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这个谋算血亲的刽子手!” 呼延晏恼火的推他一把,“你才是杀人凶手!” 郑懋还他一下,“你是!” 他再次推,“你才是!” “是你先杀我的!” “是你先杀我爱女的!” …… 眼见他们掐起嗓子,你一下我一下的推嚷,温钰急忙揽住呼延晏的胳膊,谁想被他们一个格挡,推跌在地。 霎时间,他们倒安静了下来。 管彤暗骇一下,连忙扶温钰起身。 温钰拂一拂袖子,“马上就要进长安了,关要时刻你们要在人家城门口打擂台吗?” 呼延晏急红了眼,却不敢再伤着面前人儿,只能痛狠狠叫道,“他杀我爱将,杀我手下,如此可恶难道不该杀吗!” “太子,他可是连你带我都要杀啊,他更该死!” 温钰闭了闭眼,“你们什么仇什么怨我不管,但眼下是向自己人动刀动剑的时候吗。你们一个两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要命,是不是大家全死了才够拍手叫绝,好让阙氏在平阳城楼上笑话你们,奚落你们不成!” 一提到阙氏呼延晏和郑懋瞬间清醒了不少。 温钰矍然之色不改,“如今算什么,既要散,大家伙一起把着手去阙氏那里自尽算了,还能混个殉国的名儿,何须叫别人来杀呢!”说到恨处,眉目赫然凌冽如寒风硕刀,环视着每一个人,“人都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要死就得自个横体暴毙,所以到底要不要为我效力,要不要这堆人的命,你们自个了断吧!” 呼延晏被他看得发虚,眼底闪过一丝仓皇,态度却松动了下来,“好,就看着公子的面儿上,今儿暂且息事,不过蒙获之仇,不报非人!” 见眼色到此,温钰急忙让管彤把已经病歪不成人样的郑懋拉走。 如此大闹一场,温钰也是力不从心。 他回到篝火边继续坐着,管彤蹲下身,取过几杆树枝添到篝火里,火光熊熊地,一点一点染红了温钰苍白如纸的脸色。 “郑懋除了派人监视石姑娘,确实也派了一支队的人出了城,虽然监视石姑娘那波咱们拿住了,但另一波追出城后一直不知所踪。”他一时也觉得无措,“没想到……蒙获居然没死,倒也难怪要杀人灭口。” 温钰像是融入无尽的黑暗之中,用指甲扣着倚靠的木桩,有轻微的嘶啦声,缓缓轻呼了出来,他想起这些天他做的事情,虽说阴鸷了些,可他到底不希望是两败俱伤的结局,“我送安息香本是想让郑懋因病告官,一劳永逸,没想到还是没法善始善终,舅舅这次是真的杀红了眼睛,怕是我也牵制不住。” 树林的尽头蓊蓊郁郁,无数鸟雀受风惊动而纷腾而起,如乌云遮蔽阴霾了天色,在天际回旋散开,哀鸣久久。 央挫缓缓过来,温钰抬起头看他,天边几只雀鸟从他身后惊过,默默里,他想起了媞祯。 安稳沉寂下,他示意管彤退避,守在附近,而央挫缓缓同他坐在一起。 “其实我姐姐一早就说过,根本就没有杀蒙获的必要,当夜她放蒙获回去后,蒙获就已经被追杀在外,甚至郑懋不惜再加人手。”央挫目光微转,正好对着君玉盯来的视线,“图利之人,即便放纵不管,也必然引火自焚,我姐姐说,这叫多行不义必自毙,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一出好戏,公子见笑了。” 温钰听他细细分解,微敛愁容,“是呐,争利之人的嘴脸,今日算是难堪到家了。” “这也是我姐姐叫我来保护公子的原因,因为她也不相信为一丁点利益缠斗至疯魔的两个人,会真心保护您,并不会舍弃您。”央挫敛深了眉头,深深意会,“公子是纯良之人,本就不该被他们拉过来,当争名逐利的柴火烧,虽然这确实是个局,但入与不入全在郑懋自己,谁都逼不了他去,姐姐说过,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心若不满,必落地狱。” 温钰本就乌发如墨,如今抱团散在身后,衬的雪面的苍白,“你姐姐说的对,心若不满,必落地狱。” 央挫低下头,语气温和了一半,“姐姐说,多谢公子为她扫避贼人视奸,您的好处她都知道。” 温钰似有动容,“她安然无恙就好。” 蓦然间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方帕,缓缓剥落,里面是一只纯白无染的木芙蓉花,“她让我把这个给您,她说‘不向东风怨未开’,您能懂。” 君玉伸手接过,欣喜又震惊,“这个季节怎么会有木芙蓉?” 央挫却只是笑了笑,“只要用心,自然会有。” 他用手捧着轻轻嗅,淡淡的香甜和淡雅,是鲜活得花朵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