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才不会注定什么事呢,有些事只能说是机缘巧合,而今天则是巧得不能再巧了,桂枝在大庭广众之下女子的身份暴露出来,令在场的众人都不禁纷纷惊讶,联想到方才众人口中的“才子”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这姑娘家家的,竟也能有如此文采? 就连杨万里也颇为疑惑,虽然马远认得桂枝,但也没想到会有这种意外发生。 相互贴近的二人也不知道这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桂枝缓缓抬头,而赵崇礼则也是低头看向她,短暂的几秒后,只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道沉闷的声音及赵令才砸倒在地的哀嚎,二人这才各自缓过神来。 桂枝的脸“腾”得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先是一把将赵崇礼推开,随后十分羞恼地看着对方,似乎有些生气。 毕竟,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与别人发生了如此亲密的接触,若是传出去,对教坊的声誉不好。到那时,张夫人自然也会为此烦闷,桂枝最担心的,就是看到张夫人不开心,所以说,此时她脑海中也想到了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后果,令她十分紧张和忧虑。 而且张夫人早就叮嘱过桂枝,现在的她身份不凡,是京都教坊内的头号艺人,身为顶尖的艺人,出门在外自然要保持低调,而且绝不能以暴露身份的情况下在大庭广众面前过多的停留。 于是,满面羞涩的桂枝便是拉起一旁苏姒锦的手准备离开。 突然,她又想到自己的画还没有带走! 与此同时,赵崇礼也反应了过来,察觉到自己刚才的失礼行为,看到对方想走,准备拿画追上去交给对方,二人几乎是同一时间,一前一后地朝着那幅画伸去手,可是下一秒! “撕拉……”画被撕开了一道裂口。 桂枝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赵崇礼,没想到眼前这位看起来还算是温文尔雅的公子哥,竟然也是这种人? 想到这儿,她松开拿画卷的手,转身拉着苏姒锦,便是飞快地离开了此处。 见桂枝二话不说转身离开,赵崇礼也是慌了,手捧着被撕成两截,几乎是完全快要断开的这幅画,呆愣在原地,刚欲开口,却想到周围有这么多的人,有些难以启齿,便只得望着对方二人离去的位置,可他心中却是默默念道:“竟然是她!那年大内德寿宫御花园表演飞雁舞的姑娘,总算又见到她了,可是……”这场见面未免有些不尽如人意。 赵崇礼低头看向自己手中几乎快要碎开的那张画,一股悔意情不自禁地浮上心头,他暗自骂自己太过鲁莽,这下怕是给对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然而马远和杨万里见此也是互相对视一眼,杨万里苦笑一番,摇头笑道,“没想到啊,没想到!当今天下就连这小姑娘家,也能作出这等诗句,画出这么好看的画儿来!哈哈哈,真乃天佑我大宋啊!” 对此,马远只是跟着点了点头,二人随后结伴而去,人群也逐渐散开,既然矛盾的双方已经有一方离开了,还有什么热闹可凑呢? 赵崇礼双目呆愣愣地望着桂枝方才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语,直到他反应过来,赵令才还躺在地上,于是上前与其余几位部曲将其扶了起来。 却见这赵令才,真是气得面红耳赤,但刚才他刚栽了一个大跟头,浑身上下说不上来的酸痛,让他带人再去追上去,是必不可能的了。 赵令才揉着臀下,苦涩着脸看向赵崇礼说道:“崇礼兄!为何不帮我拦住那俩?真是的,我早就察觉那人不对劲了,竟是女扮男装,可别再让我瞧见她俩,否则的话我让她俩吃不了兜着走!” 见此赵崇礼却并未说话,只是另一只手默默地将那张被撕成了两半的画卷,卷在一起放在手中,与此同时,他看向身后侍从低声说了两句,让对方紧跟上去,看看这二人跑去哪里。 贴身许多年的侍从心领神会,紧接着便是直接朝着刚才二女离开的方向追去。 自赏花大会上逃离之后,桂枝与苏姒锦一路狂奔,二人很快便是来到了北瓦。 站到北瓦里的一瞬间,两个人的心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下来,在此处她们肯定是安全的,北瓦当中不仅有许多向大鼻的朋友,更是随处可见教坊当中的人。 但其实,桂枝之所以这么跑开,却并不是因为害怕赵令才找麻烦,而是完全不想给京都教坊惹麻烦。 二女平静下来后,脚步也放慢了,走在坊间,两人皆是沉默无言。好端端的一个花朝节,怎么就弄成了这样呢? 不过苏姒锦似乎很气愤,之所以这么生气是因为那赵令才口无遮拦地说桂枝的画功不行,画得扭扭捏捏,要知道这画功并非他人传授,而是马远亲手所教,若是贬低桂枝的画功,那不就等同于贬低马画师么? 苏姒锦怎么可能忍得了有人在他的背后对马画师指指点点?所以这才一时没有耐住性子,与那赵令才吵了起来。 看向神情有些失落,还没从刚才的紧张中脱离出来的桂枝,苏姒锦轻叹了一声,紧接着上前安抚着后者的情绪,“桂儿别难过,今天没有带你玩尽兴,都怪这群家伙,好好的非要扰人兴致!” 见苏姒锦这么说,桂枝轻轻地点了点头,实际上从刚才跑到北瓦这边开始,她就已经不那么紧张了,而是沉静了下来,开始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 可当她想起与那人四目相对时,对方的眼神,桂枝便又不知怎得,心怦怦乱跳,脸也微微发烫…… 好在此时距离教坊已经很近了,桂枝顿了顿脚步,转身朝苏姒锦笑道:“我没事儿的,苏姐姐,我先回教坊了,等改日再聚,今天的事儿你也别太在意了!” 闻听此言,苏姒锦虽然还想再说什么,但也只好咽了回去。 二女分开之后,桂枝一路跑回了教坊之内,然而站在街头处,那赵崇礼派来的侍从,却是看见了这一幕,并且在当天晚些时候回去告诉了赵崇礼。 赵汝愚,赵崇礼的父亲,身为宋孝宗乾道二年状元及第,此时的他在朝任吏部侍郎,本身也是赵氏宗亲,南宋宗室,宋太宗赵光义八世孙、汉恭宪王赵元佐七世孙,颇受宋孝宗青睐。 赵汝愚有四房妻妾,生了九个儿子,这第九个儿子便是家中最小的儿子赵崇礼。赵汝愚十分重视小儿子的学业,同时他又是深受儒家思想的洗礼,是朱熹的崇拜者,所以十分讲究礼仪。因此,给小儿子取名赵崇礼,也是希望他克己守礼,崇尚好学;而赵崇礼也不负所望,诗词文学,作画类类精通,在城中公子哥中也是佼佼者,家中十分看重他,他的母亲更是为他自豪。 不过近些时日,赵汝愚对这小子确实心中有气,主要还是因为这小子竟然在与定下婚约的双方见面时,放了人家鸽子!而且回到家里还主动说要解除婚约,要知道,解除婚约这件事儿在当下,对双方及各自的家族来说,是多么耻辱的一件事情。 且不说给赵崇礼介绍的女子乃是今日同在花朝会上出现的郭皋的女儿,即便是寻常的大家闺秀,家里长辈听到这种事情,肯定也是会十分气愤的,到时候非要上门讨个说法,堂堂赵家,这种事传出去,难免瞎传,若是有那喜欢传话的将这些话来来回回传到了官家耳中,那可就不妙了。 毕竟朝野之内不乏想要对付赵汝愚的有心之人,表面上看起来虽然不多,但暗地里的绝对不少。若此事传出,定有人借此参他。 于是赵崇礼毁婚的这件事,便是赵家暂时地按了下来,还没有人往外传,只不过是比较亲近的几家,都知道这件事,所以赵令才也是时常用这种事来调侃赵崇礼。 不过,这几日在外面躲的时间也够长的了,赵崇礼终究是要返回家里的。 这不,花朝节当晚,崇礼便是安静地回到了自己房间,可不承想刚刚坐下,便是听闻外面传来了阵阵脚步声,十分急促,而且带头的人时不时地发出沉闷的哼气声,似乎颇为生气,赵崇礼知道,这便是父亲来了。 果不其然,仅仅是一眨眼的工夫,房门便是家中的仆人推开,紧接着府上这位赵大爷,赵汝愚便是一脸阴沉地走了进来,他眉头立着,手在身后背着,双目圆瞪。 刚进屋便是四处扫视,一眼看到了正坐在书桌后的赵崇礼,于是走到跟前,左右看了看,选了一处没有宣纸的空处,一巴掌拍在桌上。 “你呀你!唉!”赵汝愚沉沉地叹了口气,却并没有直接开口说什么,而是身后的手挥了挥,示意其余那些家奴仆从退出房外。 毕竟这是家事,让外人看着还是不好的。待所有人退出去之后,赵汝愚这才抬起眉头看向赵崇礼,后者当即恭敬地站起身来,“爹!您先坐,切莫生气动了肝火!” 赵崇礼的表情还算是诚恳,赵汝愚看了他一眼,紧接着挥了挥袖子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双手架在椅子把上来回地摩擦,似乎是手痒。 不知这个状态维持了多久,他才开口说话:“崇礼,从小到大为父待你如何?” 赵崇礼听了听,心想“得了,又是来这一套!” 他轻车熟路地拿起旁边的茶壶给父亲斟了一杯茶之后,诚恳回道:“父亲对我,那自是没话说,从小到大便是处处忍让,而且对我最是疼爱,这一点孩儿怎敢忘?” 闻言,赵汝愚点了点下颚,端起茶盏猛灌了一口之后又放了下来,再度问道:“既然为父待你还算不薄,为何你却是要将我气死?” 赵崇礼愣了愣,随后疑惑地回答道:“爹,何出此言?孩儿从未有如此想法!” 赵汝愚“哼”了一声,似乎对此看法不同,“未有如此想法?先前让你去与那郭家小姐见一面,你倒好,让人家空等一遭,郭家小姐可是在约好的酒楼,等了你足足两个时辰,这事后,还是为父去给你把事圆了回来,说你是身体有恙,这才平息郭家 人的埋怨,人家才没有计较此事!” 听到这儿,赵崇礼脑海当中,那一段回忆便是浮现了出来,紧接着他沉默了许久,抬起头来看向赵汝愚说道:“孩儿确实对那郭家的小姐没有感觉,还请父亲不要再撮合我俩了,免得到最后更加难堪!” 闻言,赵汝愚眉头一瞪,紧接着大手一拍身旁的椅子把,站起身来看着身前的赵崇礼。不过只是瞪了他几秒后,赵汝愚便无奈地摇了摇头。 “子不教,父之过,就是平日里为父把你给宠坏了!我跟你说,这件事没有这么容易,人家郭皋几次三番地提过了,而且你们两个也正到了该嫁该婚娶的年纪,且不说那郭小姐为你耽误了这两年,就说除了这郭家小姐,你又能娶谁?平日里一副自恃清高的样子,谁都瞧不上,难不成……难不成你是早就看上了谁?” 赵汝愚向来对崇礼还是颇为疼爱和宠溺的,所以说如果是在同级别下,无论谁家的千金,只要是门当户对,那么他这当爹的,便完全可以代替他去开那个口提亲。 只不过现在不行,起码得先处理好郭家这件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