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从小待在赵崇礼身边的梅途安,可是从未见过前者像今日这般对待他人。即便是换作在往日赵府内,他作为赵汝愚最宠爱的小儿子,几乎是没有得不到的东西、没有去不了的地方,可今日为了见上这么一位女子,他竟然如此恭敬,这令梅途安十分的不解。 这女子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他并没有开口问,只是待在一旁默默地站着。 “帮忙?我有什么可帮你的?”苏姒锦对于赵崇礼的请求有些疑惑,一头雾水的她刚说完这一句,便是准备转身离开,然而突然,她看到对方从身后拿出了一张画卷,仔细一瞧,这张画卷似乎还有些熟悉。 苏姒锦眉头微皱,开口问道:“这是什么?” 赵崇礼赶忙将手中的画卷双手递了过去,并且十分客气地笑道:“实在不好意思,昨日确实是我们不对,今日在此,赵某替令才向二位道歉,这是昨日桂枝小姐匆忙离去时,我不小心从她手中撕开的那张画纸,因见桂枝小姐对这幅画似乎还颇为喜爱,便想着将它拿回去重新临摹修复一番,试试能不能修好,没想到竟真让我修复了,还请姑娘将此物代赵某转交给桂枝小姐!” 赵崇礼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一股脑地说了这么多,虽然欲言又止,但此时的他已然觉得苏姒锦正以一种难以理解的目光盯着自己,于是只好双手将画卷递交给了对方。 “你这人倒还真是有点意思,竟然还把这幅画给修复了?好吧!我瞧瞧你画得怎么样!”苏姒锦将画卷接过来放在手上,紧接着解开线绳将画卷摊开,然而眼前的这幅画竟令她大吃一惊。 昨日桂枝在花朝节现场作画赋诗时,她可是就在跟前,那幅画自然她也是看到了原本的模样,不过此时面前这幅完好无损的画卷,乍一看竟与昨日看到的出入不大,甚至可以说几乎一模一样。 就连旁边提出来的诗词,也是按着桂枝平日里的行书手法来写的。 “可以呀,没想到你竟真把这幅画给还原了?”能有这番心意,便足以代表眼前此人与之前那个赵令才并不是一路人,对方这一行为,也令苏姒锦下意识地多看了对方两眼,仔细一瞧,眼前这位公子看起来倒是气质不凡,风度翩翩!可是这样的人又为何会与昨日那种家伙混迹在一块呢?实在是令人难以琢磨。 不过对方有这份心,也说明的确是诚心想来道歉的,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苏姒锦淡淡一笑,将画卷收起,回道:“好吧,我会替你转交给桂儿的!” 说着,苏姒锦便是要往教坊里去。然而这一步刚刚迈出,在她身后犹豫了半天,紧张到不知如何开口的赵崇礼,却是再次叫住了对方:“呃,那个!赵某……还有一事相求……” 苏姒锦是一个性格直爽的人,平时有什么事情她都是直来直去,不喜欢扭扭捏捏,此时见这位赵公子说个话都吞吞吐吐的,似乎总有什么话想说却又不好意思说出来,便不耐烦地转过身盯着对方。 “还有什么事?你能不能一次性说完啊?” 闻言,赵崇礼沉默片刻,随后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一般点了点头,抬起头,十分真诚地说道:“我想请小姐代赵某转告桂枝姑娘,就说,额……对于昨日的事情,赵某深怀歉意,若是桂枝姑娘肯赏脸的话,明日午后想约姑娘一同游船!也算是为昨日的事情好好地道个歉!” 苏姒锦何等人也?且不说她比桂枝年长几岁,就说在感情方面,她的经历也是十分丰富的,光是她与马远之间的那些事情,便是已经够谈一壶的了,所以此时听到赵崇礼这番话,自然是立马就反应了过来对方究竟在想什么。 不过潜意识里,苏姒锦倒并没有想拒绝的意思,反而是对眼前这个公子提起了兴趣,若换作旁人的话,经过昨日那番焦灼的场面最终不欢而散,肯定日后在街面上见到都是以仇人相称的,没想到,此人竟然愿意如此诚恳地前来道歉。 苏姒锦掩面偷笑一阵,使得本就因刚才那些言语而感到羞臊的赵崇礼,更加无法直视对方,目光下意识地望向别处,似乎是在为自己找补。 “呵呵呵!原来是这样啊……我当是什么事呢,好吧!我会替你告诉桂儿的,这下,我可以走了吧?” 听对方这么问,赵崇礼赶忙拱手施礼,“谢过小姐,那便有劳了!” 苏姒锦最后看了他一眼,微笑着点了点头后,握着画卷走进了京都教坊,而赵崇礼此时也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将额角的汗珠挥去,如释重负般地从台阶上走下。 一旁,早就有些看不下去的梅途安凑上前来,扶着赵崇礼开口问道:“少爷啊,您干嘛对她这么客气?登门道歉还不够,还要邀请游船?不过教坊的优伶罢了!” 闻言赵崇礼脚步一顿,瞥了一眼梅途安开口道:“你从何时起这般势利看人了? 教坊艺人又如何,昨日桂枝小姐的那番文采,你我又不是没有看到,以她的才华,完全可以比得过当今这临安之内的大多才子!这样的女子,本就不凡!” 说完,赵崇礼便是摇了摇头,挥袖离去,梅途安站在原地愣了半晌,这才追上去,“唉,少爷!少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您未免有些太过热情了,平日少见啊……少爷!唉,少爷您等等我!” 赵崇礼终于完成了最想完成的事情,也可以回去踏实地休息了。 而教坊后花园内,苏姒锦却好不容易这才找到桂枝。与往常有些不同,今日桂枝并没有待在天舞阁内,而是坐在了后花园的池塘边,看着池中的锦鲤默默发呆。 “桂儿?你可真是让我一通好找,怎么在这儿呢?我还以为你又在天舞阁呢?” 听到了苏姐姐的声音,桂枝这才回过神,目光一转看向后者,站起身回道:“没什么,最近不想进天舞阁,有些乏了……” 她并没有说出真实缘由,之所以不想入天舞阁,只是因为那吴徸一直都在纠缠她,无论是昨日回来,还是今日早些时候,对方都有意无意地在制造二人相处的机会,是以桂枝只好离开天舞阁,来到后花园,这里乃是女寝的后院,直通张夫人的院子,男子入不得。 苏姒锦也是直肠子,见桂枝这么说,倒还真以为是她最近这段时间练舞练得太用功,所以身体乏了,并安慰着说道,“没事桂儿,而你现在的舞艺即便一两周不练,也无伤大雅!” 说完,她将手中的画卷举了起来,并且神秘兮兮地笑道:“桂儿,你猜猜我刚才在门口遇见了谁?” 桂枝心情本就不佳,再加上此时刚刚从发呆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怎么能够猜得到,但看了一眼发现是画卷,便直接开口答道:“画卷?是马画师吗?” “是就好了……”苏姒锦嘟囔着嘴,似乎是有些埋怨,不过很快她又表情一变,再次笑道:“是昨天在花朝会上遇到的那个公子!” 想到这儿,桂枝赶忙紧张了起来,他走上前去抬起苏姒锦的手臂,左右察看着,并且急切地问道:“什么?他没把你怎么样吧姐姐?” 见此,苏姒锦明白,桂枝这是想错了人了,于是便摇着头解释道,“不是那个无赖,而是另外一位,就是和你一起作画、题诗的那位!” 苏姒锦试图勾起桂枝的回忆,然而桂枝实际上也并没有这么健忘,一提到那个人便是当即想了起来,那位公子给她的印象确实比另外一位还要深,毕竟大庭广众之下,作为大司的女儿,竟然与陌生男子那般接触,还好这件事到今天为止都没有人谈起,看样子是并没传扬出去,否则的话,张夫人恐怕又得因此头疼,光是解决这些舆论,就得用上半年三月,这期间恐怕她再难出教坊了。 “那人啊……我记得。”桂枝坐到了石桌旁,似乎有些苦闷,片刻后似是想起了什么,于是又问道:“他来做什么?” 苏姒锦瞧见桂枝反应如此紧张,便一边安慰着她,一边也坐了下来,随后将画卷放在桌上开口说道。 “你也没必要对他这么谨慎,我看了看,那人瞧着还行,不像是个纨绔子弟,他今日是特地给你道歉的!你看!”话音刚落,苏姒锦松开画缠绳将其摊开,桂枝目光一转放在画上,下一秒却十分惊喜地将画捧了起来,上下打量,“这是我的画?” 苏姒锦笑而不语,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不过桂枝也是很快就发现了什么,喜悦的表情逐渐转变为疑惑,“这不是我的画,虽然说突然一看觉得颇为相似,但是细细品来与我的画风还是有些出入的。这字迹模仿得也并不是很像。” 瞧着桂枝这副十分认真的模样,苏姒锦又笑了道:“这是人家公子熬了一夜为你修复的画卷呢,你看看多用心啊?” 桂枝抬头看了她一眼,“你怎知他熬了一整夜?” 后者轻叹一声,“你是刚才没瞧见他呀,那公子脸上尽是憔悴,一眼就能看出昨晚没有好好休息,肯定是很用心地在修复这张画。” “他让我告诉你,对于昨天的事儿,他感到十分抱歉,想要向你表达他的歉意。” 闻言桂枝微微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画卷原模原样的收了回去放在桌上。 “心意我领了,歉意也领了,没必要登门道歉,若叫夫人撞见了,询问起来不好。” 苏姒锦摇了摇头,似乎对此她持有别样的看法,却见她朝桂枝凑了凑,紧接着四处看了看,发现没有人后便低声说道,“这位公子还想邀请你明日午后与他一同游船赏景。” 说实话,桂枝在见到这幅画的时候,对赵崇礼的观感已经有些改变了,能够主动承认错误的人,便是值得原谅的,再说昨日画被撕开,也并非对方一人所为,自己也是有些不小心。 但……游船赏景……这道歉的诚意,未免有些太充足了。 见桂枝犹豫不决,苏姒锦却是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好啦,桂儿就别再犹犹豫豫的了,你也长大了,也是时候该了解了解儿女情长方面的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