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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都是苦命人(1 / 1)

咸阳城内的喧闹一夜没有平息,如今的嬴高也在这喧闹中睡了醒醒了睡。 半梦半醒中秦风不止一次的梦到了自己被殉葬的惨状,所以天刚蒙蒙亮就爬了起来。 嬴高随便喝了一碗黍粥算是对付了早饭,对黑漆漆的名为“肉脯”(生肉切成条,腌好后风干,又称脩)的肉食却是碰都没碰,都赏给了启等四个近侍.让几人很是感激涕零了一番。 他们却不知,这“肉脯”卖相是一方面,实在是味道不怎么好,这两天吃这些东西让嬴高牙帮子都嚼的酸疼。 大秦这个年代,生产效率极为低下,资讯更不用说,除了官员富人偶尔有些歌舞类的娱乐活动外,普通百姓基本上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天两顿餐食。 上午下午各一顿,既节约了粮食,又能早睡早起做活。 当然,这对嬴高而言,再不受宠也还是皇子,自然是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刚刚吃完,这几天负责给嬴高诊治的太医背着个小药箱就来了。 把脉检查了一番叮嘱了两句就告辞而去,只是走的时候听到嬴高催着启更衣去学室,神色有些怪异。 很快嬴高就在启的侍候下穿好袍服结好发髻,他才十五,未行及冠之礼,也不受宠得到赐爵,自是无冠可戴。 收拾妥当,在嬴高的催促下,启和另一个叫季奚的近侍才慢吞吞的引着他朝兰池边上的兰池宫学室走去。 除了启和季奚外,还有名为叔衷、夷禾的两个近侍。 四名近侍是咸阳宫内所有皇子的标配,皇子和近侍的一应所需都是由少府统一安排。 嬴高不受宠,没有成年又没有爵位,自然是养不起更多的近侍。 学室,是大秦的官学。 商鞅提出“置主法之吏,以为天下师”,为秦孝公所采纳以后,便作为一种国家制度延续下来。 简单点说就是“以吏为师”,所以学室的老师基本都是大秦的官员,学室的弟子除了读书识字外,更重要的是学习律法、明习法令。 六国没有一统前,在原本的秦国疆域内,学室众多。 而除了秦国之外的六国,官学也有但是却规模很小,诸子百家在各国中为宣扬自家主张的私学则是主流。 始皇帝统一六国设立郡县,学室这一官学也随之被推行天下。 学室也成了诸国一统之后,绝大部分普通秦人能够进入朝堂的唯一途径。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进入学室学习,必须要是吏的儿子才行,又或者有官员举荐,才能进入学室学习然后外派为官吏。 不过这个时候的大秦,并没有禁止私学,等到数年之后,始皇帝焚书时,才开始大规模废除原六国境内的众多私学。 学室的弟子,也是大秦官吏的主要来源,同时也是严苛、繁多的大秦律法能够推行天下的最重要纽带。 兰池宫的学室,除了那些未成年而且不受宠的皇子外,还有众多的嬴秦宗室子弟以及官员、勋贵家中的子弟在其中学习。 至于受宠的皇子,譬如十八皇子已经封爵为建成候的胡亥,就有自己单独的老师教授律法,那个老师就是中车府令赵高。 兰池宫的夫子,则是廷尉正符召主讲。 符召是廷尉府廷尉正,廷尉府除了廷尉李斯外,还有廷尉正和廷尉监两个最主要的属官。 因此除了廷尉正符召外,还有廷尉监雍禾,他们两人都是廷尉李斯一手提拔上来的法家弟子。 论对律法的熟悉,符召和雍禾两人自是不用多说,教授几个皇子和一帮勋贵二代三代自然是绰绰有余。 符召尤其严苛,不说那帮勋贵二代三代子弟,就连几个皇子,也都有被符召打板子的经历。 尤其是嬴高,因为经常逃课开溜,更是不知道被揍了多少次,在兰池宫被扒下下裤子打白花花屁股的嬴高俨然也是一道风景。 这些都是嬴高的惨痛记忆,也怪不得那太医听到嬴高主动说要去学室神色怪异。 或许是今天来的太早,等到嬴高走进兰池宫内,学室中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偌大的宫室内,摆放着上百张案几和类似蒲团的坐垫,每个案几上都有几卷竹简,嬴高琢磨着那些竹简估计就是教材了。 左右看了看,嬴高寻了个最前排的位置盘腿坐下,候在宫门口的启和季奚看到这一幕不由得面面相觑。 两人对视了一眼,却不敢多言,连忙悄摸的在宫外寻了个角落蹲了下来。 看来公子今天又要挨打了,只希望廷尉正大人知道公子大病初愈,能够下手轻点。 启和季奚的想法,嬴高自然是不知道的,随手拿起桌上的竹简,怕是足有两三斤重。曾经学过的历史上,记得勤政的始皇帝似乎每天都要看几百斤这样的竹简。 造纸术倒是没有多少技术难度,似乎可以作为赢得圣宠的突破口啊。 就算不一定能赢得圣宠,按照秦律,诸子百家各行各业不管农桑还是发明,只要做出了贡献,经过检验确实有功,都是能够被赐爵的。 而这也是除了军功授爵外,大多数普通人得以跨越阶层的另一主要途径了。 想到这里嬴高不由的微微有些兴奋,有了纸那印刷术似乎也可以搞一搞…… 正想着,宫室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嬴高回头一看,一个留着三缕长须、头戴鹖冠、手持墨玉圭穿着绿袍身材高大的国字脸中年男人正迈步而入。 诸国国君之下有卿、大夫、士三级,而秦律军功所定,第十级军功授爵左庶长则就可戴鹖冠、持一尺墨玉圭。 而左庶长也代表其人正式迈入卿这一级,到军爵十七级驷车庶长就是墨玉圭变成紫玉圭了。 这也表明眼前这人爵位至少是左庶长,这在秦国已经是高爵了。 身着绿袍,同样也说明眼前之人在朝堂上至少乃十三爵以上的高官。 正是廷尉正符召,兰池宫学室的主讲夫子。 符召看到嬴高也是不由一愣,似乎没有想到平日里天天想尽办法逃课溜号的十六公子嬴高今天竟然第一次这么早就来了学室。 “弟子高,见过夫子。” 嬴高连忙起身毕恭毕敬的对着躬身行礼道。 “公子身体可好些?为何不多将养几日?” 符召点点头,迈步走上高台他单独的那张案几前屈膝跪坐,上下打量着嬴高不紧不慢的道。 “弟子将养几日已无大碍,冰水淋身似让弟子穴窍大开,自知之前太过顽劣,今后定当好学而上进,不负夫子教诲。” 说好话又不要钱,嬴高自然是不想再被符召找茬抓到扒光裤子打屁股。 不想被殉葬,自然要跟之前有所改变,先从符召这得到背书,那是再好不过了。 “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公子如此,老夫喜不自胜。” 或许是因为学室弟子都还是未经人事的孩童,听到嬴高这样说,符召并未认为有假,只觉老怀大慰,抚着胡须不苟言笑的国字脸也难得的露出了几分笑容。 “弟子听闻陛下昨夜遭贼,心急如焚,不知夫子可知陛下如何。” “公子不必担忧,陛下乃天子,区区贼众自是不能伤陛下分毫,昔六国之众贼心不死,陛下已下诏将会大索关中二十日以为擒贼,公子可莫要再顽劣,早日熟读律法明习法令,方能为陛下分忧啊。” 符召看着嬴高语重心长的道。 说话这功夫,学室内开始有弟子陆续到来,一个个老老实实先对符召行礼,然后各自寻了案几坐下。 只是每个人在看到符召正下方坐的笔挺的嬴高时,都不由自主的露出惊讶之色,碍于符召的严苛,却没有一个人敢多话。 很快学室就坐满了人,大部分都是跟秦风差不多大的少年,一声梆响,符召扫视了一圈,在空着的几个案几上多停留了几眼,就正式开讲。 好在嬴高虽然顽劣,但是字还是都认得的,这也解决了最大的问题,这小篆真让他从头开始学,估计他也只能每天被符召扒光衣服打屁股、然后等着被殉葬了。 符召只讲了一个时辰,就让众弟子自己研习案几上的秦律,然后就匆匆离去。 他毕竟是廷尉正,始皇帝因为昨天晚上遇到贼盗,要大索关中二十日,廷尉府主管司法、诏狱,秦律严苛,现在的咸阳城大牢怕是已经人满为患。 当然,下午还有一堂课,符召会在下午的时候随机抽查,答对没有奖,答错或者答不上来,那就奖励荆条抽手或者板子加身了。 这是学室里的常规操作,众多弟子在学室内呆了这么久,自然都是清楚的。 符召一走,学室内顿时热闹起来。 “高,高,汝无事了?” “将闾,吾觉得高的脑子肯定有事。” “正是,高跌入兰池了,脑子怕是进了水,不然怎会坐在廷尉正眼睛底下。” 三个同样只系着发髻的毛头小子,首先围了过来,叽叽喳喳道。 嬴高认识他们,这围上来的是嫡亲三兄弟,十二公子将闾、十四公子皓、十九公子奚白,也算得上是众多皇子中难得的跟他关系还算不错的兄弟了。 因为将闾三人的母亲是齐女,而嬴高的母亲同样也是齐女。 只不过将闾三兄弟的母亲还活着,而嬴高的母亲则是早逝了,所以,兄弟三人的待遇要比嬴高强上不少。 当然这个强上不少只是相对而言,毕竟将闾三人的母亲虽然给始皇帝生下了三个公子,但是也还只是个没有任何身份的齐女。 始皇帝眼中只有天下,没有女人。 第一个说话的是将闾,比嬴高大三岁,第二个是奚白,他最小,当然也只是比十八公子胡亥小了个把月而已,最后一个说嬴高脑子进水的是皓,他比嬴高大一岁。 皓一边说着,还用手摸了摸嬴高的脑袋,顺手晃了晃,似乎想听听有没有水声。 “你们三个,好没有良心,不去看吾就罢了,竟还有脸取笑吾。” 笑骂着推开皓和奚白伸上来的手,嬴高无端的多了几分同病相怜之感,毕竟这三兄弟过不了几年也都是要自杀而亡的。 大家都是苦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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