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的当晚,李治亲自迎接,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在含凉殿用过晚膳。 送走李治后,武后留下李令月,在含凉殿过夜,母女俩同榻而眠。 刚躺下不久,背对武后的李令月便发出了熟睡的小酣声。 武后坐在榻上,细细地地打量着睡梦中的女儿,嘴角不由得一笑。 “别装了,把你想问的都问出来吧,我尽量给你一个满意答复!” 武后说完,李令月仍是一动不动,似乎是真睡着了一般。 “成!别说阿娘没给你机会!” 武后作势就要躺下,“熟睡”的李令月突的一下坐起身子,把玉枕往怀着一抱,问出了自己第一个问题: “阿娘,为何不杀杨思俭?” 李令月记得很清楚,当杨思俭说自己愿意代他祖母一死时,她便顺水推舟,对武后说了一句:“看在杨大人如此孝心的份上,就饶了他祖母一命!”虽然这话说的很隐晦,但潜在意思是:既然他愿意以命换命,那就成全他呗。 谁都听得出来,李令月心软,是只是针对一个耄耋老人,而不是他杨思俭。 李令月不相信武后听不出来话里的意思,即便不处死杨思俭,罢官贬黜总该有吧。 可结果……武后非但没杀杨思俭,反而是高拿低放,就这么轻易地放了他,以及他的女儿,,这在李令月看来,属实有点不正常。 所以回去的路上,她有好多话想问武后,但一瞧对方板着个脸色,也就识趣的没有张嘴。 更诡异的是,李治为了安抚她的情绪,在晚膳上口若悬河,把杨思俭一家好一顿臭骂,什么“十恶不赦”“千刀万剐”“株连九族”等词汇都用上了。 骂归骂,可就是不下旨拿人,一通嘴炮下来,让李令月觉得自己老子也跟着反常了。 此刻问出自己的心中的疑惑,武后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瞪了李令月一眼,用训斥的口吻说道: “堂堂朝廷四品大员,你以为是你想杀就杀的,亏你还读了那么多书,这脑子怎的就不开窍!” ‘说的好像你很弱鸡似的,上官仪还是二品宰相呢,还不是被你满门咔嚓了!’李令月心里腹诽了一句,对于武后这个回答,自是难以信服,索性直接开门见山道: “就因为杨思俭是阿母的人,所以阿母要保全他的性命和官位!” “要是因为这个,你阿耶岂会…”武后说到这儿,忽觉不妥,没再往下说。 李令月立马反应过来,‘对呀,如果杨思俭是武后的人,那李治肯定会利用这个机会除掉他,又怎会视而不见呢?’ 见女儿陷入沉思,武后扭了捏眉心,犹豫了几秒,又淡淡地说道: “不要觉得他时常出入含凉殿,我就得护着他,只是现在杀了,难免遭人非议,至于以后嘛……” 武后说到这儿,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李令月顿了顿,渐渐明白自己老娘的算计。 杨思俭怎么说,都属于武后派系,如果只是因为他家人欺负了公主就贸然杀之,这在道义上站不住脚。 且不说会不会引起武后手底下人寒心,单单因为这件事,武后就会背负‘因为一己私欲,而擅杀朝廷大臣’的恶名,势必会对自己的名声不好。 如此一来,反抗她的政治力量便会大作文章,更加坚定地站在反她的对立面。 尽管武后十分宠爱自己的女儿,但她还没冲动到‘为了女儿直接灭了杨家’的地步,而是采用她的老套路,等榨干了,再找个由头杀掉,典型的‘既当又立’。 武后在处理杨家这件事上,说到底,还是爱惜自己的羽毛,哪怕是为女报仇,也都以自己的政治考量为第一位,终归是欲望大于亲情。 想到这儿,李令月心中微凉,对眼前这个女人,愈发的感到陌生了。 武后见女儿一脸不开心,似是悟出了什么,心中难掩愧意,脑子一转,立马甩锅给李治: “当然,最重要的是,你太子哥哥大婚在即,李杨两家的婚事,早已板上钉钉,不能因为你,就让你父皇收回成命,更不能因为这件事,就让你兄长悔婚杀妻,方才你也瞧见了,你阿耶不惩罚杨家,也是想以大局为重,巩固东宫地位,保全皇家的颜面!” “所以杨秀秀还是要当我嫂子?”李令月心有郁结,不岔地问道。 “那当然!”武后毫不犹豫地回答:“她必须得是太子妃!” “阿娘,我困了!” 李令月不再多问,重新放下枕头,身子一侧,自顾自地睡了。 武后温柔地帮她拢了拢被子,见女儿有些小情绪,嘴角一笑,俯首在她耳畔低语了一句: “有时候,让她活着比杀了她,更有乐趣,等你再长大些,就全明白了,安心睡吧!” 或许是折腾了一天的缘故,李令月在武后说完那句话后没多久,竟真的睡着了。 一觉睡到第二天大亮,武后早早就去‘垂帘听政’了,留下崔待诏伺候她用早膳。 待李令月吃饱喝足,准备离开时,崔待诏给她传达了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好消息是:打今儿起,暂时不用去尚功局。 坏消息是:打今儿起,一步也不许踏出皇宫。 李令月堪堪应付一声,便回了自己的凤阳阁。 另一边,因公主失踪而导致兵围杨的事件,在武后和李治两口子的协作下,直接被掩盖起来。 长安城百姓在度过心惊肉跳的一夜后,第二天一推门,发现一切又回归原样,没人知道真相,也没人敢放出真相。 御史大夫弹劾京兆尹和兵部的折子,一送到李治面前,就被他强势退了回去,不要问,问就是朕在搞演训,都是朕的锅。 而作为‘施暴者’,同时也是‘受害者’的杨家,则大门紧闭,严禁任何人出入,连府内的丧事,都是悄无声息地简单料理。 没办法,在太子大婚之前,杨府必须保持岁月静好的状态,就算是演,都得演到婚礼顺利办完为止。 但很不幸,杨府的外面停着一辆精致的马车,一位身着华服的俊朗男子,亲自叩开了杨府的大门。 杨府的管家小心翼翼地打开侧门,只听得那男子笑盈盈地说道: “吾乃东宫常侍贺兰敏之,请管家转告杨小姐,太子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