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平王府在离皇宫不远的长乐胡同里,一大早门口就聚集了不少人。 府门口的青石台阶上仰面躺着一个丝缕不挂的男子,男子浑身鞭伤不说,还口鼻流血,有胆大的人上前一探,早就没了气息。 人群里有眼尖的认出了赵坤,“我认识这个人,他是从江南来的赵老板!这些日子经常和乐平王在一起!” “被打成这样,是犯了什么罪啊?” “你还不知道呢?他和乐平王合伙做生意,被人骗了,就昨日的事,京师府衙的人四处封控追查,都没找到那个骗子,乐平王这才气急了将他打了一顿。” “啧啧啧,这大冷天的,打归打,可连衣裳都剥了,唉……” 有好心之人将一个草席扔在赵坤的肚子上,好歹也能遮遮羞。 “昨夜我看到有人给他衣裳和吃食,他自己不要,非要跑到乐平王府来求饶,不想今早死在这里了,真是造孽!” “江南来的游商,本就一个人在京城闯荡,原以为攀上乐平王能发财,没想到落得个这下场,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真是一个可怜人……” 乐平王府门口围观的百姓七嘴八舌,直到府门打开,里头有侍卫出来众人才一拥而散。 有小厮从乐平王府的后门推出来一个板车,板车上铺着草席,将赵坤的尸首抬上车,用草席卷了,往城外推去。 侍卫提着一斗石灰在门口赵坤躺过的地方厚厚的撒了一层,驱除晦气。 景帆报来赵坤身死的消息,北笙太阳穴突突跳,疼得她紧紧蹙眉,久久都没有散开。 这是她第一次因为复仇而害死了无辜之人,终究因为他人的罪恶让自己也背上了罪恶。 鹿竹将一个钱袋子交给了景帆,将他拉到门外低声说:“你带上这些钱,骑一匹快马去一趟赵坤老家,给他家人报个信,让他们来京中收尸。” “好,我这就去。”景帆将钱袋揣进怀中转身走了。 二姑娘的愧疚他们做仆从的看在眼中,虽不懂二姑娘为何要联合颜陌坑害乐平王,总归是有二姑娘的道理。 他们既然跟了二姑娘,自然也就事事都按二姑娘的心思去办。 常岳将颜陌的海捕画像送了来,北笙看着画像冷笑了一声,就捏成一团扔在了火笼里,噗一声,窜出高高的火苗,瞬间燃烧殆尽。 太像了,画像上的人和颜陌太像了,照这么下去,颜陌能藏匿到几时? 但是不是骗子也不是乐平王一人说了算,他们和颜陌签的文书不会有假,当下说好的事情过后又赖账,说到头也是乐平王心胸狭隘了。 现在怕的是乐平王先找到颜陌,撕了那张契约,颜陌怕是百口莫辩了,当务之急还是让颜陌主动投案,将手上的证据先保全才能占得先机。 俗话说狡兔三窟,这个节骨眼上,颜陌肯定不会回汝宁,会藏去哪儿呢? 北笙打开了门,朝外喊:“绾月,将晏清叫来!” “是。” 待晏清来时,北笙已经写好了一封信,递给晏清,“你快去一趟汝宁,将这份信悄悄交给东来茶庄的伙计,让他想办法转交给颜老板,一定要快!另外拿些礼物去我舅舅家中一趟,替我问候舅舅和津淮。” “是!” 这样,旁人问起,也是她想舅舅了,不会有人怀疑她派人去汝宁的动机。 晏清才走,梅香居的丫鬟在门口报说:“二姑娘,长公主府的勖公子来拜访,夫人请您过去一叙。” 萧勖! 刹那,徐北笙的脑海一片空白,如火山喷发般,岩浆滚过心房,将周遭皆淹没了。 怔了片刻后,才说:“我收拾一下,马上去。” 婢女去了,北笙坐到妆台前,端详自己的妆容,发钗是不是歪了,昨夜没有睡好,气色是不是差了。 还好,原先的倦怠之色在听到萧勖名字的那刻早就烟消云散了。 草草收拾后才去了梅香居。 萧勖穿着海蓝色的长裳,坐在贠夫人下首的位置,粉白色的绒氅挂在身后的衣架上,文质彬彬的同贠夫人说着话。 北笙进去时,他秀气的眼眸一亮,随即起身行礼,“萧勖见过徐……姑娘。” 他一时分不清眼前的是徐南音还是徐北笙,不敢乱喊。 贠夫人淡淡一笑,“这是我家二姑娘,北笙。大姑娘昨日染了风寒,身子不适,在自己房中休息。” 北笙压着心头狂喜,朝萧勖行礼,“见过勖公子。” 她在贠夫人身边的软席上坐下。 萧勖坐得笔直,双手放于膝上,神色朗朗,温和地说:“晚辈得陛下照顾,在工部鞍辔局得了一个闲职,昔日长公主殿下得安国公照应才能安然回国,如今晚辈能为国家效力,不敢忘怀安国公昔日之恩,特来感谢。” 北笙的小心脏突突跳,脸上藏不住的喜色,他真的在鞍辔局当值了,他再也不是一无是处的人了。 贠夫人低眉,轻声说:“公子言重了,当年之事,我夫君不敢居功,长公主殿下能重新回国也是陛下的恩德、上天的眷顾,如今公子亦也长大成人,开始为国家效力,长公主殿下和公子也算苦尽甘来了。” 北笙没忍住,低声问:“不知勖公子在鞍辔局是什么职位?” 贠夫人偷偷瞪她,北笙立马垂下了眼眸。 萧勖嘴角浮上笑容,“乃鞍辔局正使。” “正使?”北笙有些不敢信,她原以为那副使是将死之人,能推荐萧勖顶替自己的位置,没想到会是正使。 萧勖眼中溢着光,没有再多说。 北笙一笑,朝他拱手:“恭喜萧大人。” 萧大人? 前日任命才下来,迄今为止还是第一次有人喊他“萧大人”。 萧勖怔愣后,搭下了眼帘,“不敢劳姑娘喊我‘大人’,原也是不配的……” 北笙还要说话,贠夫人眼风扫过来,她只好闭嘴。 贠夫人说:“既然公子到了鞍辔局,那是才华使然,何必自谦?做人自然是要谦虚,然做官却不能如此,既要不媚上,也要能服下,要有做官的硬气和风骨。” 萧勖朝贠夫人拱手,平淡地说:“谢夫人教诲,晚辈感激不尽。晚辈才上任,诸事皆要准备,不敢逗留,告辞!” 贠夫人朝叶栀道:“你替我送送勖公子。” 北笙起身,低低喊了声:“母亲……” 贠夫人虽不知女儿藏了什么心思,还是说:“那你去吧。” 有侍女取下衣架上的厚氅,交到萧勖手上,他前脚出来,北笙在后缓缓跟上。 一路无言,直到出了国公府门,萧勖既要登上马车之际,才回首深深望了北笙一眼,深深地行了个大礼:“萧勖谢过二姑娘。” 北笙竟没忍住,泪盈于睫,再一次说:“恭喜萧大人!云起翻飞之日,便是风鹏正举之时……” 隔得有些远,也不知萧勖听到她的话没有,只朝她含笑重重点了一下头,转身踩着脚凳钻进了马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