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下警察的制服,那时候的我和大街上那些大学刚毕业的学生没什么不同,都是为了工作而忙碌奔波的年轻人。”
陈书撕开一包罗勒酱,看向颜晨熙,玩笑道:“颜主任,来点不?”
今天这位颜主任有着一张白皙干净的瓜子脸,素面朝天,眼睛宛如黑珍珠一般,清澈而明亮。眉峰锐利,原本应该凸显出她身上那股似有似无的凌厉的领导气质,可由于此刻听得入神,却又多了几分温和的美感。
“谢谢书哥。”颜晨熙吐了吐鲜红的小舌头,轻声回答道,半点没有“颜主任”该有的气度。
“不客气。”
接着陈书转头对听得认真的江海说道:“极小有人会像你姐一样大学毕业后就能走上领导岗位,或是开公司当老板。大部分人那,都得从底层干起,得磨着。”
颜晨熙小女人的作态,让坐在一旁天天感受着自家亲姐姐严厉和苛责的江海颇有些无奈。
当然,这是玩笑话,他也是知道自己身处高三,实在是人生最为关键的转折点。父母离异又各自成立了新家庭,颜晨熙名义上是亲姐姐,实际上更是承担了父母的责任。
陈书用牛排刀挖了一大块罗勒酱,一下一下将其均匀涂抹在颜晨熙的面包上。
眼神里已是满目的回忆。
“那年从特警支队分流到了中山派出所,刚来没几天就被安排出警。那段时间还是比较惬意的,毕竟初来乍到,所里的老同志们也挺照顾我,出警只用把人带回到所里就行,领导对我也没要求。
“后面过了几个月大略熟悉了所里的工作,自然就被安排到了治安组,也就是所里的办案队。嘿嘿,接下来就是昏天暗地的摸线索、搞案子。回忆起那段时间,印象最深还是半夜里那一碗碗的方便面。
“我记得那天挺冷的,我刚从外省连夜辗转着把逃犯押回来,身心特疲惫。因为第二天正好轮到我值班,所以当晚把逃犯送进看守所后,就直接回了所里宿舍。嘿,这样就能多睡一会儿。应该是凌晨四点多。
“大概睡了两三小时就起来值班了。白天是纠纷和诈骗,晚上是吵架和斗殴。凑巧了,那天的案子特别多,一直把我折磨到了次日同样的凌晨四点。
“后边我就怕如果还有警情报过来,我可能会起不来,所以就干脆搬了几张椅子拼在一起,直接躺在值班前台旁边。嗯,就你们去派出所进门就能看到的那接警大厅。
“迷迷糊糊的才睡着一会儿就听头顶上的喇叭喊着‘有报警来了,请接收’、‘有报警来了,请接收’。哈哈哈....”
说到这里,感觉气氛有些压抑的陈书,故意惟妙惟肖的强装了几个鬼脸,捏着嗓门模仿着电子声发出一阵阵声响。
不过大家都没有笑。
陈书干笑几声,似乎有一点点润了眼眶。
耸了耸肩,继续说道:“那喇叭一响起来,我就条件反射的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好在年轻,给自己来上俩巴掌就清醒过来。呵呵,当时啊,是双手撑着身子挪到那报警系统的电脑前面。真难。
“不过,你们猜是什么警情?”
陈书笑着举起右手,伸出食指朝着天花板上头并不存在的喇叭转啊转的,像是讲故事的人一样。似乎嘴里说的人和事和他是半点关系都没有。
安静听着的颜晨熙瞥了眼旁边挺直了脊梁坐着的,立志从警的亲弟弟,再回过头来望向眼前这位年轻的警察,只觉得心房有些异样的触动。
是心疼吗?
“菲力牛排来了。”一名戴着时下流行的透明大框眼镜,围着厨房裙,看着像是店铺老板的中年男子端着滋滋作响的牛排走近。
他好像知道这菲力牛排是陈书点的一般,弯下腰来就准备把牛排放在其面前。
陈书默不作声的看着,想想觉得这种小牛排馆,出于成本考虑,老板兼着厨师和服务员的活计也是正常。
如今经济不好,都挺不容易的。
“哇,好香!书哥,这牛排先给我吃了,好吗?”江海眼睛盯着牛排,嘴边的哈撒子隐隐反着光。
陈书笑着点点头,站起身来帮着江海把他面前的碗碗罐罐清到边上,示意服务员将牛排放下,随即轻笑着道声谢。
服务员犹豫了片刻,眼神从江海和陈书身上来回看了几眼,最终还是将菲力放在了江海面前。
这边菲力牛排一上来,其他三人的牛排也陆陆续续跟着端上了餐桌上。
不过还是大男孩的江海性子偏急一些,此时见坐他对面的陈川摆在桌面的战斧式牛排更加惹眼一些,也不顾是第一次和人家见面,笑嘻嘻的厚着脸皮就想和陈川换牛排。
喜闹的陈川自是不肯轻易就范,也不管自己快三十的年龄,逗弄了几句对面那大男孩。
陈书看着这两人吵吵闹闹的气氛还算活跃,叮嘱两人注意铁盘烫手,便转过头来和坐在他对面的颜晨熙聊起了天。
“书哥,你是从小就有这照顾人的习惯,还是当了警察以后才养成的呀?”颜晨熙笑嘻嘻的享受着陈书贴心的服务,先前稍显异样的状态调整回来。
“派出所的都这样,整得跟个居委会大妈一样,成天干着瞎操心的事情......”陈川总算是找准机会插了一嘴,手上也是不停,娴熟的切割牛肉啧啧吃了起来。
“书,你还别说。这家店的战斧还挺不错!有那味儿!”
江海嘟囔着嘴巴,用力艹弄着自己手头的菲力,气呼呼的切一片,往嘴里塞一片,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囫囵就吞了下去。
陈书原本还想对这位颜晨熙的弟弟关心几句,可见对方此时的神情,估计也不知道嘴里是啥子味道了。
“吃你的,哪来的这么多话。”陈书从桌边取过装着海盐的瓶子,朝着颜晨熙摇了摇瓶身,“来些海盐?我帮你磨点。”
“行!”颜晨熙开心应了下来。
陈书倒立瓶子,左右手旋了几下,等细末的海盐散入炽热的牛排后,他又拿起桌边的刀叉,帮着颜晨熙将她盘子里T骨两边的肉切离,再一条一条整齐切好。
“这剔肉也是门技术活。”陈书有些生疏的操弄着手里头的牛排刀叉,同时回忆道,“肉在骨头上剔得干净需要点功夫,你就先凑合着吃吧。不过我以前倒是挺喜欢直接抓起T骨啃着。”
原以为只是帮忙撒盐的颜晨熙不成想陈书还体贴的帮着切牛排,这会儿又说着“喜欢吃她这份剔好的T骨”。她有点想多,一下子羞红了脸,视线低垂,既不敢看向眼前正认真为她切割牛排的男人,又担心身旁的弟弟会多想。
江海确实想多了,这踏马还是自己那个在家管教甚严,在街道威风凛凛的大姐吗?
陈川饶有兴致的看着三人,心里有些开心。他喜欢这种温煦的,带着些许情感的气氛。
四人吃完牛排,陈川、颜晨熙和江海齐齐将视线对准了陈书。
陈书哈哈一笑,把刀叉放在边上,拿过桌子上的抽纸盒从里头抽了几张陆续分给众人,最后收拾好自己。
“当时为了看这警情,我硬是给自己扇了几耳光才起来,然后两只手左右撑着前台桌子上才吗,勉强挪到电脑前面。”
陈书眯着眼睛回忆着那晚,苦笑道:“一老头因为做噩梦,害怕别人要杀他,要求警察马上过去他家里保护他,说家里有歹徒。当时年轻,一下子接受不了就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