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弱的身影从河岸边爬起,留下了一地的水渍,身上的衣衫已经湿透,枯黄的发丝也缠作一团,和几棵不知名的水草一道黏在头上,模样狼狈极了。 依旧是发黄的面色,但眼神中已再无惶恐,取而代之的是温和而又淡然的眸色,细看之下才会察觉到背后的疏离和漠然,仿佛天大的事情也无法在眼底搅动波澜。 帝昭垂眸,打量着这具身体,裸露在外的部位,几乎没有一处不是皮包骨头的,手部皮肤因为长时间浸泡在水中此刻略微有些浮肿,出现在这样的指节上更显可怖,狭窄的指缝里也满是泥泞。 探视一眼,有着“动”(可入活物,有四季变换)和“静”(贮存物品,且时间暂停)之分的芥子空间,此刻也仅剩下静止空间当中的方寸之地,堆放着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等修行所需之物,分量不多,贵在齐全,其余各处,皆为空白,仍待解锁。 轻叹一声,帝昭起身,到一旁的树林里捡了不少枯枝,在河岸边架起火堆,心念一动,凭空出现一口铁锅,盛了水搁在上头煮着。 湿透的衣衫过了水,洗去污浊,拧紧展开后被晾在拣出的细长树枝上等待烘干。 锅中的水逐渐温热,没有梳子,帝昭便用瘦削的手指顺通,不徐不疾地将黏在上方的水草剥落下来,舀一瓢温水,自上而下地浇,冲刷着枯黄发丝上的污浊。 发丝恢复了通顺,锅中的水还剩下些,帝昭蹲下身子,将手上的泥泞从里到外仔仔细细地清除,末了用温水一冲,便彻底干净了。 铁锅和水瓢被收回空间,挑了个较小的瓦罐出来,盛了水丢了姜片和红糖进去放在火上煮着,撕下一条外衣边缘的布料将散落的头发束起,帝昭重又进了树林。 她记得方才,这里有些果子。 帝昭找到了那处,将青黄相间的果子摘了往怀里放。 【这些果子酸得发苦,没人愿意吃的。】花招娣醒来便看见眼前这一幕,忍不住开口提醒。 “醒了?”现下用不着几个酸果,帝昭摘了不多时便往回走,闻言笑了笑,“无妨。” 【我,我是已经死了吗?】花招娣听见熟悉但此刻又有些陌生的声音,不确定地小声发问。 “你还活着,仍在你自己的身体里”,帝昭顺路折了根细长但有韧性的树枝,择去上面细碎的分枝,带到河边清洗,“现下我借用了你的身体,要在人间待上一段时日,也许一年,也许十年,待事情结束之后,自会将身体还于你的。” 【哦,是你救了我,我答应过的,应该的,好。】花招娣消化着超出她认知范围之外的话语,有些语无伦次。 慌乱震惊中又带着几分庆幸和莫名的心安: 十年?她竟还能有十年可以活吗?这个叫帝昭的人好生厉害,比她见过的让阿娘深信不疑的那位大仙都厉害!毕竟她是实实在在地救了自己,而大仙……让自己已经回不去家了。 “各取所需,你且宽心。” 帝昭折去树枝上方的细软部分,又把整根分成两截,拿在手中。 借着还未褪去的月光,河底的景致被帝昭尽收眼底,摇曳的水草还有游弋的鱼。 帝昭一眼望过去,就瞧见不下三种鱼类,各个肥硕无比,方才清洗的动静也未能将它们吓退,只晃了晃尾鳍调整了位置,末了又错落地分布在河中浅睡,透露出的,是未经捕食的安逸。 帝昭悄然靠近,捻起折断的树枝往水中一掷,在不够锋利的工具面前,速度是它们唯一的依仗,传来细小的破空声响,还未瞧清溅起的微弱水花,便径直刺穿了尚在沉睡的鱼的腹部,随即两条鱼就浮上了水面。 草鱼,体长略呈圆筒形,体呈茶黄色,腹部灰白,性温,味甘,对于体虚胃弱,营养不良之人有着较好的滋补食疗作用,且肉质鲜嫩,此刻用来做烤鱼再合适不过。 帝昭将树枝捡起,抹下两条仍在挣扎的草鱼,手中出现一把弯曲刀刃形状的菜刀,反手两下敲晕,一手按着鱼头,一手持刀背逆着面朝的用大拇指扶着刮去鱼鳞,随后开膛破肚,去除鱼鳃,处理好的草鱼搁到河水中清洗,以免残留物留下的苦味和多余的腥气。 整个过程,不过几息之间。 【你,你是神仙吗?】花招娣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惊呼出声。 帝昭不置可否,右手微动,在草鱼的腹部改了花刀,菜刀被收回了空间,拾起树枝,将草鱼从头到尾重新穿牢,分别折了两截粗短的枯枝横在腹部,让合拢的鱼肚撑开些。 即使已经仔仔细细地清理过了,细闻之下还是能辨出些许的鱼腥味,新摘的酸果此刻便派上了用场,帝昭洗了几颗,在草鱼的上方徒手捏碎。 圆滚滚的青黄果子开裂扁塌,登时一股清新的芬芳气味自鼻尖弥漫开来,若是原本有些昏沉的头脑闻了这味道也会即刻清明了。 这酸果的果皮极厚,约有半指,因而裂开的酸果果皮是连同果肉一起的,不规则的裂缝边缘渗出微黄的透明汁液,不多时几股汇合到一处,顺势滴落到草鱼腹部,帝昭将汁液抹匀,零星的鱼腥味被掩盖,激发出鱼肉更深层次的鲜美滋味。 已经挤不出汁液的酸果渣被塞进了鱼肚里,细长的嫩枝穿孔封了肚,两条草鱼被架在火上烤制,帝昭趁着间隙去河边清洗,手部粘腻的汁液被洗净,重新恢复了清爽,摸了摸晾着的衣衫,此刻已经烘干,还带着灼热微烫的温度,煮制的红糖姜汤也已沸腾。 帝昭套了衣衫,花招娣即刻感到四肢都被一股暖意包围着,干透的衣衫留下的温度,直冲心间,用木勺舀了一勺姜汤,吹凉表面,降下去些温度喝下肚,辛辣和甘甜的滋味融合在一块,胃里暖和不少,让人头皮一阵酥麻。 她似乎总能将事情安排得很好,花招娣心底一阵艳羡。 【我,我知道附近的野菜常在哪处,可以带你去,这鱼,这鱼不好吃的。】 花招娣试探性地开口提醒,她也想帮上点什么忙。 “尝过?” 帝昭将草鱼翻了一转,一瞬带起醇香的熟肉气息,被火焰炙烤的那一面焦黄卷曲的鱼皮下,半透明的粉红色已凝成灰白。 松软鲜嫩的肉质下包裹的酸果渣子,原本坚韧的外皮因加热变得软烂,不多时便熟透了,又压榨出深处的热汁来,渗透进鱼肉里,散发出浓郁的果香和更加清新诱人的混合气味,刺激着口腔的唾液分泌。 这怎么看,都是与“不好吃”一词沾不上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