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穿越(1 / 1)

大明朝永历十三年,正月十七。 处云南西陲的永昌府腾越县冬春一向晴朗暖和,这一日却寒风萧瑟,阴霾笼罩。 在腾越破旧的县衙内堂,永历皇帝朱由榔呆坐于榻上,眼神茫然呆滞,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屋内会诊的大夫或来回疾走,或默默摇头,似乎眼前的病症甚为棘手,不知该如何着手医治。 医者们万万没想到,朱由榔刚遇到一件他们无法理解的奇妙事件——来自另一个时空的穿越者刚刚降临到这副身体里。 穿越者带来海量记忆,在朱由榔脑中和原有记忆不断融合交汇,让他头疼欲裂,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被夺舍的朱由榔清晰记得,他原是二十一世纪的外贸商人。在M国一次动乱中,他和员工手持木棍守卫当地仓库。当时场面一片混乱,他不慎被一闷棍打晕,醒来时已穿越到几百年前的大明朝。 随着记忆拼图不断完整,他脑中渐渐展开这样一幅画面: 十多年前,京城被闯军攻破,崇祯皇帝被逼煤山上吊;随后,清军入关打败闯王李自成,席卷中华大地。 开国近三百年的大明国几经折腾,日渐式微。如今朝廷仅剩下云南边陲一小块领地,已到覆灭的最后关头。 吴三桂听从清廷号令,率数万大军在十几天前攻破大理玉龙关,兵锋直抵永昌。之前的永历皇帝仓皇西逃,此时正在前往缅甸避祸的路上,处境窘迫,前途渺茫。 “怎能弃军而逃,遁入异国?糊涂啊!”刚确认穿越的“新”朱由榔愤慨不已,忍不住暗暗骂了一句。 据后世记载,永历帝入缅是大明皇朝最屈辱的事件之一。 皇帝、朝廷和护驾军刚到明缅边关时缅军还算客气,后来得知明军战败,立即将永历和他的卫队缴械囚禁。皇帝居于茅屋之内,众臣百般受辱。 两年后,朱由榔又被刚篡位的缅王莽白移交给清军,最后死在大汉奸吴三桂的弓弦之下。 这段历史朱由榔在前世略有耳闻,此时忍不住在心里不住痛骂。忽然,他听到屋外一片嘈杂,似乎有人在激烈争论。 朱由榔本想出去看个究竟,又想到自己初来乍到,这些随驾大臣忠奸难辨,还是先竖起耳朵倾听,静观其变为妙。 门外小院里,几十个大明重臣都满脸彷徨,忧心忡忡。 他们刚在大夫口中得知,皇帝的疯魔之症难以施药医治,只能暂时调养,静待转机。 大臣之中,有的忧虑君上身体,国家前途;有的忧虑再拖延下去,是否会被清军追上,枉送性命。 内阁首辅马吉翔、黔国公沐天波分站两边,泾渭分明,显然平日就有些不对付。 马吉翔见群臣六神无主,正是出手控制中枢的好时机,决定大展身手。 他大步流星走上台阶,轻咳两声吸引众臣注意,接着朗声道:“陛下疯魔之症渐重,一时半会儿恐怕不能痊愈。大家还是先商议对策,以免耽误军国大事。” 马吉翔的党羽心腹们心领神会,纷纷站出来附和。 “清军铁蹄顷刻即至,下官以为,当依照之前定策,立即启程前往缅甸。” 此话一出,群臣哗然。 一个大臣道:“陛下身体抱恙,应静养调理,怎么能再奔波劳累?今晚不如暂宿腾越,等陛下病情安定些再从长计议。” 另一个大臣反对道:“鞑子都快追上来了,如何能从长计议?迟了,你我都没法活,还是早走为妙啊!” 大臣们各有各的说法,众说纷纭争执不休。 只是“撤离派”有主心骨,发言踊跃、态度强硬,且清兵逼近是事实,场面慢慢倒向“撤离”那一边。 很快,赞成立即启程的声音变成主流,反对者寥寥。 马吉翔见一切尽在掌控,心中大为得意:“既然如此,大家就收拾一下行装,继续……” 沐天波本就不赞成去缅甸,听到这里哪里还忍得住,快步站出大声呵斥:“大伙儿等一等,国家存亡大事,当由陛下决断,我等怎能僭越做主呢?” 马吉翔冷笑道:“如今陛下有恙在身,不能视事,如何还能决断?且西狩缅甸乃陛下亲自所定,难道黔国公想抗旨不成?” 这话说完,马吉翔的党羽们立即大声附和,纷纷用君臣大义来诘问沐天波。 有些大臣本不愿立即启程,然而皇帝没病倒之前,的确执意要西逃缅国。马吉翔拿出圣旨说话,他们也不知该如何反驳。 沐天波眼看就要形成决议,自己人微言轻,靠讲道理哪里能说得过对方。于是他把心一横,大踏几步冲上台阶,推开房门“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口中大声疾呼: “醒醒啊,陛下!国之将亡,危于累卵。陛下难道真忍心弃江山社稷于不顾吗……” “黔国公好大的胆子,竟敢冲撞陛下。” 马吉翔一边大声发出呵斥,一边招呼侍卫抓拿沐天波:“来人,把他拖出去。” 沐天波猛然转身站起,虎目怒瞪:“吾乃世袭云南黔国公,谁敢动我?” 他身材本就魁梧,盛怒下更是威风凛凛,几个侍卫犹豫不决,迟迟不敢上前动手。 马吉翔向侍卫们使了个眼色,在沐天波背后突然发难,抬腿对着腰部就是一脚踢出。他本是锦衣卫出身,功夫虽然稀疏,这一脚的力道却还可以。 沐天波自出生以来,要么养尊处优,要么上阵杀敌,哪想得到皇帝面前居然有人敢动手偷袭,毫无防备下,被踢得向前踉跄了好几步,扑倒在地。 几个侍卫见状,一拥而上将沐天波双肩扭住。 沐天波被压在地上,气得满脸通红,大声痛骂道:“狗贼,背后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你这个卑鄙无耻之徒,小人……” 他只恨双锤没带在身边,否则定要让对方血溅当场。 众大臣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见马吉翔嚣张跋扈至此,直看得目瞪口呆。但皇帝疯魔后,朝廷上下以内阁首辅马吉翔为尊,且他党羽众多,哪个敢站出来再挨他一脚? 朱由榔一直在房内侧耳倾听,此时见门外乱作一团,直感头痛不已。 末代皇帝的身份已经够差了,手底下的重臣还是这副歪瓜劣枣的样子,这个班子不好带啊! 尤其是马吉翔最令人头疼,似乎已经掌控一部分朝臣,甚至还可能收买了部分大内侍卫。 外臣中哪些是他的羽翼,内侍和护卫又有多少被他买通?他极力怂恿朝臣前往缅国,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听到的话不少,疑问却越来越多。 更可怕的是,在腾越县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真心实意支持自己的人可能还没有支持马吉翔的多。 唯一有用的,可能只剩下大明合法皇帝的大义名分。 朱由榔飞速盘算着手中可用之牌,又想起以前看过的几部宫斗剧,认为阴谋在阳光下更容易被打破。 此时县衙后院内大臣齐聚,大庭广众下正统皇帝的身份多少还能发挥作用。如不在此时力挽狂澜,一旦被马吉翔的心腹控制,更加难以反抗。 想到这里,朱由榔把心一横,在床边拿起宝剑大步冲出门外。跨过门槛,他朝群臣大声发出斥责:“朝廷重臣御前斗殴,成何体统?你们还把朕放在眼里吗?” 众大臣转眼看去,只见皇帝言语清晰,眼中已没有任何呆滞之色,疯魔之症竟是好了。 没等马吉翔质疑狡辩,朱由榔又指着那几个动手的侍卫骂道:“黔国公乃朝廷大臣,是谁给你们的胆子动手?还不快把人放开?” 按惯例,内阁首辅是百官之首,但从大明官制上来说,首辅并不是唐宋时期的宰执,更不是秦汉时代可以开府的宰相。 理论上,内阁首辅只是皇帝的首席秘书而已,所有权力都来自皇帝授权。 之前皇帝不能视事,马吉翔是可以凭借百官之首的身份发号施令。然而此时天子出来,形势就大不一样了。起码从法理上来说,皇帝可以无条件推翻内阁首辅的任何决定。 那几个侍卫面面相觑,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不敢违抗圣旨,只好把沐天波松开。 马吉翔也很为难,御前斗殴是事实,院子里几十号大臣看着,自己没有辩驳的空间。 强行控制皇帝不难,可总不能把在场所有大臣都杀光吧。只要有一点点风声传出去,李定国不追杀千里,把自己碎尸万段才怪。 想到这里,马吉翔连忙跪倒在地请罪:“陛下息怒,臣一时情急,才出手将国公制住。陛下恕罪……” “哦?沐家是太祖亲封的勋爵,连朕都要礼敬三分,你竟敢对他动手,仗的是谁的势?” “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马吉翔虽然跪倒在地请罪,眼睛却用余光看着场上形势,显然不是那么诚惶诚恐。 朱由榔见他如此没有臣子礼仪,恨不得将他一撸到底。 根据不多的历史知识,他断定这个嚣张跋扈,极力怂恿朝廷弃国逃亡的马吉翔,定是奸佞无疑。反之,沐天波应该是个忠臣。 可惜,现在手上没有任何可靠的武装力量,并不适宜马上整顿吏治。一个闹不好,清军没打过来,腾越县内恐怕就有人要造反了。 而且此时朝廷发生内讧,对前线的李定国大军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所以,朱由榔只能暂时选择忍耐,先放马吉翔这个大奸臣一马,稳住局势再说。 “军情紧急,大家理应同舟共济,自己人如何能先打起来呢?” 朱由榔面容稍缓,先用说一句漂亮话来化解尴尬,接着又道:“马吉翔御前失仪,罚俸半年,若有再犯,决不轻饶。” 马吉翔私底下有钱得很,逃难路上都带着十几辆装满金银财宝的马车,罚俸对他来说不痛不痒,于是没表示任何不满,再度磕头谢恩。 见沐天波仍愤愤不平,朱由榔亲自上前将人扶起,温言宽慰道:“黔国公受委屈了。” 沐天波心里感动万分,心想皇帝好像终于开窍了,大声答道:“臣莽撞失仪,请陛下恕罪。” 见局势已基本控制,朱由榔长松了一口气,心里的石头却好像更重了。 自己身为皇帝不假,但外有强敌环伺,内有奸臣当道,处境真的无比艰难。他刚才还一直担心,马吉翔等人会不会突然暴起反抗,来个“清君侧”的戏码。 但穿越已成事实,自己只能坦然接受。还好皇帝身份还有一点点权威,如果奋力一搏,这个大明或许还能再抢救一下。 带着这样的心情,朱由榔清了清嗓子,朗声宣布:“朕已决意,暂缓西狩。今夜暂宿腾越,另想退敌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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