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军休息一晚,天刚亮即押着几千俘虏浩浩荡荡地推进到蛮莫城外。 没等他们攻城,守城士兵即打开城门,献城投降。 众将还以为是什么圈套,谨慎地控制住三座城门,确保万无一失,才派出士兵进城受降。 降兵告诉众将,今天一大早,思线一家就带着金银细软和几百亲兵,登上五艘大船,顺着伊洛瓦底江向下游逃窜了。 “割肉割得这么痛快,思线也是个人杰啊!”朱由榔赞道。 “这老狐狸,肯定搬救兵去了。” 吴三省骂骂咧咧,建议马上找船追赶,非得把思线抓住不可。 “算了算了,走了一个多时辰了,我们又没有船,如何能追得上?” 之前,朱由榔也以为蛮莫是穷乡僻壤,但巡视了几圈后,他发现自己错得厉害。 蛮莫城临伊洛瓦底江而建,上游的独龙江水量充沛,在密支那冲出群山后,到蛮莫这一段已经非常适合船舶航行。 从蛮莫港出发,七八天就能到达缅都阿瓦。然后伊洛瓦底江继续向南流淌一千多里,最终流入安达曼海。 蛮莫是伊洛瓦底江航道的最北端。商人通过船只将商品运到蛮莫,销售给山民。同时收购山货、宝石、木材等,销往沿海。 由于思线一家跑得太快,大部分商人都没来得及转移货物,只好留了下来。看到明军没有全城大掠的意思,很快开门继续做起生意。 看到此地商贸如此兴盛,朱由榔十分高兴,毕竟对商家收税,可比种田赚多了。 “怪不得思线这么多火枪兵,原来是真土豪啊!” 在江边,朱由榔看到一大堆泡在水里的木材,吃了一大惊。 “这些柚木,你们就这样扔到江里,一直漂到大海?” “回大人的话,也不是真的扔下去不管,有掌舵人跟着,丢不了。”一个木材商人谦卑地回答道。 朱由榔点点头,好不容易才忍住搬一根回去做家具的冲动。 “奢侈,太奢侈了。” 在后世,柚木是制造高档家具、地板的上好材料。普通人一辈子攒到的钱,可能都买不起一套柚木家具。 而在这个时代,柚木有另外一个重要用途——造船。 十七世纪,葡萄牙、荷兰已经在东南亚深耕了近百年,他们带来印度棉布,采购丝绸、瓷器、香料,运回欧洲。 海贸的繁荣,让造船业迅速发展。比如缅甸西南沿海的阿拉干国舰队规模就很庞大,甚至超过了葡萄牙人。 缅北柚木通过伊洛瓦底江漂到阿瓦城的造船厂,能有两三倍的利润。如果卖到下游沿海的沙廉、勃生一带,赚个五六倍都不出奇。 赶走思线一家后,当地的百姓也表现得很配合。明军在俘虏们的带路下,对附近村寨的招降行动进行得很顺利。 这些村寨被抽走了大量青壮,连头领也都跑了,都没什么抵抗意志,每天都有五六个寨子投降。 有些寨子甚至主动派出老者,来蛮莫向明军询问今年的地租和赋税问题。在他们看来,既然明军赶走他们曾经的主人,自然就成了新主人。 根据永昌卖地的经验,朱由榔把各个寨子属于思家的地也都卖了个精光。当然也还是分期付款的模式。 这些农奴们对忽然可以拥有自己的土地感到很吃惊。和汉民不同,他们世世代代都没拥有过自己的土地。 在他们的认知中,一切土地都归蛮莫总督所有,不是钱可以购买的。只有那些特别受赏识的部下,才可以分到一小块作为忠心办事的赏赐。 对他们而言,不要说代价仅是连缴八年的重税,就算三十年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国事方面,朱由榔等人经过谨慎考虑,派人向缅王送去一份国书。 国书中,他表明此次出兵蛮莫的目的,要求缅王莽达立即交出战犯,送还明国太子。 同时,他委任表现积极的赖洪勐为特权,让他利用同族的优势,到下游开展游说和侦查工作,争取各大土司的支持,监视阿瓦城缅军的动向。 十几天后,朱由榔收到缅王的回复。 缅王莽达在信中的态度非常强硬,声称境内没有什么战犯,更没有什么皇子,太子。 莽达还威胁称,如果明军不立即退出蛮莫,两国开战的责任全部由明国承担。 基于这个回应,朱由榔立即下令明军对蛮莫城进行防御改造。 除了加高加固城墙外,吴三省还让俘虏们在蛮莫城附近修筑一个新的营盘,用土墙、木栅和壕沟拱卫、外围铺设梅花桩,拒马,陷阱等障碍物。 营盘距离城墙大概两百米,和蛮莫形成犄角之势。两者既可以独立防守,也方便互相支援。 三月中旬,派往下游的探子传回消息,缅王莽达召集了五万大军,准备逆流而上,向蛮莫进军。 “这么快,他们都疯了,不种地了吗?”吴三省对缅方的出兵时间充满了疑问。 朱由榔告诉他,缅甸南部比云南要热得多,不需要等到三月才开始种地。再说缅甸到处都是稻田,粮食多得吃不完,就算耽误一两季也无伤大雅。 又过了几天,吴子圣带着两千援军抵达蛮莫。 吴子圣告诉朱由榔,近日大理、临安两个方向的清军忽然变得非常活跃,晋王已分别派兵增援。到处都在打仗,现在永昌府已经没什么兵了。 这两千援军大多是之前磨盘山之战抓到的俘虏,不得已才放下锄头赶来增援。 “吴三桂也疯了?都不过日子了吗?” 众人对吴三桂的反常行为都感到难以理解。清军不在昆明种地舔伤口,下半年怎么过? 按道理来说,他不可能这么快知道明缅要开战,除非……吴三桂和莽达早有盟约。 总而言之,明军只能靠这一万兵力坚守蛮莫。 除最初带来的天威营精锐外,清降兵,土司兵,蛮莫俘虏的战斗力都很可疑,甚至不能保证他们会不会临阵倒戈。 众将都感到有些压抑,吴子圣拿出密信,开始讲述晋王的作战计划。 这天夜里,朱由榔面对江水想了很久。 明军本来就困难重重,为了救一个孩子,挑战另一个强大势力,是否明智?即使他是太子。 “过几天,将会有很多人牺牲。为了救一个人,死那么多士兵,值得吗?”朱由榔向身边的赵小乙问道。 “陛下,” 赵小乙想了很久,才开始缓缓陈述:“小乙是广东新会乡下人,鞑子来后,让大家剃头,全村人都剃了,那时我们都觉得为了头发丢了性命,不值得。后来,鞑子开始抢我们的口粮、烧我们的房子,还有村里的姑娘……” 说到这里,赵小乙停了一下,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好一会才继续道:“那时我们也没有反抗,再怎么说,丢了性命,总是不值得的。 再后来,村里大部分人都被抓到新会守城,听说后来都被鞑子吃了。小的不知道他们觉得值不值,反正从此我就跟了晋王,再也没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