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冕做了选择,那方大人你呢?”上官霂双手紧紧捏着衣襟,说出这句话好似用了巨大的勇气。 他抬头看向方紫岚,生怕她因自己的话而动怒,但她只是愣了一瞬,随即道:“我做什么选择?” “你的身体。”上官霂小心翼翼地斟酌开口,“再不处理,怕是要出事。” “你说这个?”她抬起手在上官霂面前晃了晃,“小伤而已。” “我说的不是这个!”上官霂的声音有几分急切,“刚刚那个狼女,她冲你洒的药粉有毒!” “你知道?”方紫岚蹲下身,定定地看着上官霂,他却被问得一愣,“我不知道。我就是看你脸色不对……” 上官霂越说声音越小,到后面宛若蚊呐,几不可闻。 “你这孩子。”方紫岚冷哼一声,凑到上官霂面前,与他四目相对,低声道:“若是帐外那些人知道我出事,登时便会有人趁机作乱,我不能给他们机会。所以……” “主帅绝不能有事,对吗?”上官霂忽的出声打断了她,“方大人,我什么都没有说过。” 方紫岚深深地看了上官霂一眼,他眉眼间有几分厉色,然而不过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她竟有几分看不出深浅。 这样的人留在身边恐难料祸福,若是日后反咬她一口,怕是她根本防不胜防。 只是此时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强行压下的毒随时有发作的迹象。她必须尽快回府,眼下除了阿宛她不知道还有谁能救她。 思及此方紫岚当机立断站起身,大吼一声:“李副将、曹副将何在?”闻声一直在帐外候命的两人迅速进了帐篷。 她一面吩咐李副将替她坐镇军中,把上官家两个孩子放到祁聿铭身边做帮手,说是毕竟他们与群狼交过手,更为熟悉。另一面吩咐曹副将和她一起回府,说是狼群的事情想与皇甫霖和钟尧商量一番。 安排下去之后,方紫岚不顾众人劝阻说天黑路难行,立即着人备了马车,带着曹副将和上官霂回了燕州。 一路上她与上官霂一起坐在马车上,她闭目养神上官霂也不敢多话。 他心下猜着她是毒发有恙,怕是连马都骑不了了,但又担心不过是他自作聪明,她只是想看护马车上伤重难行的他,心思百转却也不好轻易开口。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一路,直到赶回燕州城中时,天已微微亮。 天光微芒,阿宛就被外面的动静给吵醒了,心道方紫岚走了还不到一日,竟就有人敢来府上造次,这一帮燕州的地头蛇,可真不是省油的灯。 她打了个哈欠,起身随手拿了件外衫披上,睡眼朦胧地向府门口的方向走去。她倒是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睛的,竟敢扰人清梦,连觉都不让她睡。 然而阿宛刚走到门口,见到新来的管家招呼着人进府,便什么睡意都没有了,清醒地仿若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那个本该出现在军营,公子千叮万嘱要她照顾好的人,此时此刻面色苍白如纸,额角是显而易见的冷汗,就这样站在她的面前,简直让她又气又怕。 气的是不过一日她就把自己搞成了这副狼狈模样,怕的是她这般模样若是熬不住了可怎么办。 “方紫岚!”阿宛气急败坏地冲上去拉过方紫岚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把她拽走了,留下曹副将和管家面面相觑,一时都愣住了。 方紫岚回头看向呆愣在原地的几人,冲他们喊道:“上官霂伤的不轻,你们去把燕州城最好的大夫给我找来,还有……” 方紫岚话还没说完,就被阿宛恶狠狠地打断了,“你自己这副鬼样子,还有心情操心别人?” 阿宛说完剜了她一眼,她立刻安静了许多,轻声道:“阿宛,我中了毒……” “我知道!”阿宛气哼哼地连拖带拽把她带回了自己的房间,猛地把门甩上了。 “阿宛,我这毒是不是很严重?”方紫岚见阿宛真的生气了,当下乖巧得好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声音都显得底气不足了。 阿宛听她难得的轻言软语,满腹怨气就好像碰到了棉花上,轻飘飘地一晃而散,只能重重叹了口气,“我刚在路上把过你的脉了,是蛮族特有的毒——蚀骨,与你的蛊相克。” “可有解药?”方紫岚强装镇定,心下却是慌乱无比,这样一个多事之秋,她不能倒下。 阿宛摇了摇头,“蚀骨只是个名字,十二蛮族每个部族配制的都不一样,除非能够捉到给你下毒的人,弄清楚是哪一种配方,不然我也配不出解药。” 方紫岚心下一沉,低声问道:“毒发会怎样?” “全身像是每根骨头碎了一样疼痛无比,高烧直至丧命。”阿宛声音也沉了几分,“你身上还有蛊毒,只怕更为痛苦。” “你这么说,是有办法?”方紫岚双拳紧握,阿宛上前一步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已经开始烧了。” “什么办法?”她抬手抓住了阿宛的手腕,阿宛任由她抓着,目光落在了她包扎好的手掌上,“你刺伤自己,不是已经想到了?” 果然,是放血吗? 方紫岚轻轻闭上了双眼,还在军营时起初只是个朦胧的意识,她隐约觉得放血能让她清醒地撑下来,撑到见到阿宛的时候,却说不清楚是为什么。 直到此时,阿宛说她不是已经想到了?她才想起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中了蛊毒以外的毒。这样的状况早已经出现了很多次,多到她根本不应该在乎了。 恍惚中,记忆里形形色色的声音再一次纷至沓来,席卷了她脑海里的每一个角落。 但与以前每一次回忆不同的是,这一次她能够听清每一句话,分辨出每个声音的主人。 然而听到的越多,分辨得越清楚,她越觉得喘不过气来。 好像之前那次落水一般,她仿佛溺水的人,沉浸在水底,能够看到似乎触手可及的阳光,只是伸出手,却永远都摸不到。 这条命,终究不属于她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