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大人安好。”诸葛钰还了一礼,方紫岚示意二人不必多礼后,转身落于主座之上,客气道:“此前东南事务一向由裴大人代理,经年累月着实辛苦。想来东南事务不会有人比裴大人更通达谙练,如今陛下命我接手,还望裴大人不吝赐教,指点一二。” 裴潇泽摆手道:“方大人言重了。东南各项事务都已登记造册条理清晰,方大人如需查探只管吩咐便可。若有什么疑问,我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裴大人不必紧张。既然名目清楚,那我便先从东南近几年的土地人口、赋税徭役开始查看了。”方紫岚淡淡一笑,“不知这些记录何在?” “我这就着人去取。”裴潇泽说完转身走出了正堂。 待他走远后,诸葛钰缓缓开口道:“说起来,岚姐姐今日为何不穿官服?” 方紫岚无奈地耸了耸肩,“裴大人昨日亲自登门谢罪,说是官服还未做好。” 诸葛钰眉头微蹙,“岚姐姐昨日见过裴大人?” “是啊。”方紫岚点了点头,诸葛钰舒展眉头神色清浅,“官服郑重,岚姐姐相信裴大人的说辞?” “相信。”方紫岚答得毫不犹豫,诸葛钰眼中却是明显的不赞同。 见状她好奇问道:“阿钰信不过裴大人?” 诸葛钰摆了摆手,轻声道:“背后议论非君子所为,我不便多言语。只是京中权贵众多,倚仗家世曲意逢迎徒有其表之人也多,岚姐姐可要多加留心。” 闻言方紫岚忽的笑了,温声道:“阿钰可听过,作之不止,乃成君子?” 诸葛钰微微一愣,“愿闻其详。” “世人皆道某人表里不一,行为举止均是作与他人看的,并非什么正道君子。可我偏要说,既然天下人都会强迫自己去做些什么,又何必苛责他人?”方紫岚面上笑意更深,“更何况,管此人真心假意,如若能不休不止地做下去,便是习惯成自然,又如何不能称之为君子?” “岚姐姐的说法我第一次听闻,倒是新鲜。”诸葛钰略略思索道:“虽说言之有理,但为何岚姐姐对初见面的裴大人如此深信不疑,可是裴大人还说了旁的什么?” “裴大人确实说了。”方紫岚的神色倏地多了几分怅然,“其实裴大人昨日见我,是请我来拿个主意。” “什么主意?”诸葛钰嘴上追问,心里却有了猜测,果不其然他听到方紫岚道:“官服早已制成,只是沿用旧例皆是男子尺寸,怕是与我身量不合,裴大人请我决定是要重新制衣还是凑合着穿。” 诸葛钰应了一句,方紫岚却笑着摇头道:“主意裴大人早就替我拿了。” 方紫岚转过身走到了人群之后,正好看到反复把玩手中折扇的方立辉,他的手指摩挲着扇坠,翠玉的颜色在他的抚弄下显得愈发明艳动人。 “不去和你堂兄告别吗?”她的声音很轻,轻飘飘的好似一团棉絮落在了方立辉的心上。 他松开扇坠任由它随折扇摆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抬起头仍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没什么好告别的。” “是吗?”方紫岚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方立人与华纳斯,他们要去何处?” “彦城。”方立辉言简意赅,方紫岚若有所思地偏了偏头,“大京与汨罗的交界?那种南方小城,雨天可多了。” 她留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剩方立辉站在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方立辉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跑了出去,在使馆门口见到了已经收拾妥当,准备离开的方立人和华纳斯。 他跑得很急气息不匀,说话都有些断断续续,“堂兄!你们……” 方立人看到他,耐心地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后背,示意他把气喘匀了再说话。 “你们……当真要去彦城?”方立辉神情急切,方立人淡淡一笑,“不错,华纳斯离开波斯,我离开大京,都是远离故土才算公平。” “堂兄!”方立辉提高了声调,他从来都不明白,为何堂兄对公平这两个字如此执著。 方立人好脾气地看着方立辉,他紧握手中折扇,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话,“彦城多雨。” “我知道。”方立人笑得有些宠溺,“立辉是担心我旧伤复发?” “不是。”方立辉别过头,模样好似小孩赌气的别扭,“彦城那种偏僻小城,你和萨珊小姐身娇肉贵,能住得惯吗?” “立辉。”方立人低声轻唤方立辉的名字,他却把头偏得更厉害,“此去山高水长,堂兄与萨珊小姐一路多保重。” 他说完转身欲走,方立人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立辉,我说过的我无妨。以后在方家你便是孤身一人了,没人护着你,一定要多加小心,万不可随心所欲争狠斗气。” 方立辉停住了脚步,语调中多了一丝颤抖,“要走的人,还说这些废话作甚?” 他话音刚落就听一声轻笑,抬眼望去只见方紫岚倚在栏杆旁,神情是说不出的戏谑。 还不待方立辉发作,方紫岚就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对着方立人道:“什么叫没人护着?方公子莫不是忘了,我的钱可都投在方家了。所有的财产,我不得看护好了?” 闻言方立辉明显僵在了原地,方立人抱拳一礼,眼中感激神色一览无余,“如此,多谢方大人。” 方紫岚微微一笑,“客气,愿方公子与萨珊小姐此行顺利,往后平安顺遂如意安康。” 马车渐行渐远,缓缓驶出了人们的视线,留下的只有一地烟尘。 方立辉用折扇轻轻敲了敲方紫岚落在他肩上的手,无奈道:“人都走了,方大人可以放手了吧?” 方紫岚收手站直了身体,方立辉见她不再是戒备的状态,才再次开口道:“方大人,你就这么怕我横生枝节?” 她没有回答,方立辉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留不住的终究是留不住,怎么做都是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