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声响不止吸引了前台那位摸不着头脑,还胸怀坦荡的女性接待,还有一楼深处那道脚步声的主人。 这个声音很轻很柔,像是踩在棉花上。 可别墅的地板上只有厚厚灰尘,并没有棉花。 跟在这道脚步声后面,二楼也发出了声响,与一楼动静的轻微相比,这边的动静要大得多,像是有无数小虫子聚集在一起行军。 两处声响都在靠近。 本就不明亮的灯光变得更暗了。 配合着靠近的两道声响,前台后面那位女性不断开合着唇齿,速度越来越快,那些蛆虫和草籽也掉落得越来越多,难以看出在说什么。 但门口那位黑袍孕妇看的很认真。 她读懂了,都是些非常标准的职业化问候。 “很荣庆为您服务,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您的预约是什么时候,我来为您安排,有新鲜的牛奶,要来一些吗……” 日常且熟悉。 真是位称职而成熟的前台接待。 像是在感慨接待的敬业,黑袍孕妇点点头就往室内走,她不过是上前一步,那些灰尘就像是遇到天敌般立刻退开,留出一个干净且完整的圆形区域,她再次踏出一步,灰尘则是继续退避,重复着这个过程,一直到经过前台,那位女性伸出阻拦。 一前一后伸出两只手。 在这个过程中,两条手臂被拉长,像是没有骨头般抖开皮肤,散开肌肉组织,一根根肆意飞舞的血管亮起金属光泽。 还不等皮肉分离的鲜红手臂靠近,就直接炸开成为碎末,然后沿着一条直线,整齐且垂直地落在灰尘里,那些灰尘就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迅速覆盖过来,不到3秒就把那些碎末全部吃光。 原来这不是灰尘,而是某种细小虫子。 黑袍孕妇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般继续往前,而失去双臂的女接待也没有其他动作,只是站在那里,看着这边,唇齿不断开合,在说些什么。 但这次没人在意了。 越过前台来到类似前厅的地方,左手边继续往前是去二楼的楼梯,右手边是休息区,那边的沙发上正坐着一个人类女性和……嗯,母猪,母狗,母猫,母老鼠……她们都穿着人类女性的衣服,画着精致妆容,佩戴着与服饰搭配的配饰。 很像是人类,但也只是像。 之所以说她们是母的,也是因为她们都是孕妇,肚子大到根本不能自如行动的那种。 大概、或许、应该可以用“她们”这个代词吧。 她们这会儿都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黑袍孕妇看了眼就不再理会,因为一楼的乔治先生出现了,他穿着不太标准的超长灰蓝色手术制服站在墙后,用手扶着墙壁探出一张年轻而英俊的脸庞,他看向黑袍孕妇笑着说道: “抱歉,我们今天不营业,之前应该已经让艾玛逐个登门拜访过了,您是来取营养品吗?” 看了眼乔治先生露出一半身体在墙外,那身长度可以拖地的手术制服,黑袍孕妇就抬起头看向二楼,那里是另一位乔治先生。 只是不怎么雅观。 因为他没有穿衣服,准确的说是没有穿裤子,修长而健壮的双腿和处于苏醒状态的显著特征就这样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像是一种宣告,又像是一种示威。 嗯,没有其他了。 他站在那里的只有下半身而已。 而一楼把半边身体藏在墙后,穿一身超长制服的只是上半身,两位乔治医生本来就是一个人,只是日常分工不同,经常需要分开行动。 见自己的秘密被发现,一楼的小乔治先生不再开口,而是面带微笑地站在那里,视线盯着黑袍孕妇的肚子,不自觉地舔舔嘴唇。 他们都不是黑袍孕妇要找的“医生”。 她要找的那位“医生”就像是故意等到最后才出场般,先是如同云雾般飞舞的灰尘蔓延到楼梯处,接着是一只只如同红宝石,似蝙蝠似蝴蝶的血光,最后才是白发整齐后梳,身穿名贵的黑色礼服,手持黑色镶银手杖,眼瞳如两轮微缩红月,嘴边浅笑露出一点尖牙的老年绅士。 看到这位老绅士出场,黑袍孕妇明显愣了下,只见她微微歪过头,像是想看清对方的模样。 感受到来自下方的打量视线,老绅士不悦地皱起眉,像是看什么脏东西般微微昂起头,口吻轻蔑地说道: “愚蠢的虫子,不管你来自哪里,不管你背后是谁,冒犯神灵的威严都该去死,以佛瑞斯特之名赐予你神罚!” 随着他的话语出口,在身周数十只血蝴蝶的牵引下,所有尘埃汇聚成灰色利刃刺向黑袍孕妇,与此同时,还有一只隐形的蛇形生物和倒挂在吊灯上喷吐黑色火焰的蝙蝠发起攻击,在灰尘的笼罩下,它们都显现出了身形。 只有蛇和蝙蝠发起攻击,让老绅士错愕地低下头,看向脚边完全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卷尾猴。 他不明白自己的仆役为什么不听命令。 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正当他继续命令卷尾猴发起攻击时,一道金光照亮了别墅内部一瞬间,灰尘利刃,两只隐形生物,两个乔治先生,还有所有灰尘模样的小虫子全被碾死,变成墙壁、地板、楼梯扶手、还有各种物品表面的污迹。 剩下的只有前台的接待小姐,老绅士和跪伏在地上的卷尾猴。 当然,还有制造这一切的黑袍孕妇。 意识到这次来的很大概率是和自己同一层次的半神,神色凝重的老绅士不再理会突然不听命令的仆役,而是抬手召唤出一轮红月,血红月光刚要照亮这里,他就看见下方那位黑袍孕妇对着他抬起手,做出个虚抓动作。 这一瞬间,空间被扭曲,感知被模糊,视线中的一切都在快速后退,等老绅士反应过来,他已经被黑袍孕妇捏住脖颈。 久违的疼痛与窒息感在增加。 自身的力气和超凡力量在飞快消失。 这把老绅士吓坏了,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这个层次的强者,他虽然已经步入衰老期,但是他可是一位序列4的强大血族半神,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被制服。 是七大教会的高层? 还是……天使? 这个时候,就像是走马灯般,老绅士终于想起自己为延续生命做的这些研究,是禁忌的,是不人道的。 他突然有些后悔。 应该更小心些,不应该这么着急的。 他不过是看着研究即将成功,想要稍微加快些进度,哪里想到会惹来这种大人物。 早知道会这样,他一定按族中长辈的意思用沉睡延长寿命,就算不想沉睡,去享受生活也好啊,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他真的好后悔…… “你是,‘医生’?” 就在老绅士脑海里上演一幕幕悔恨剧场时,他听到了一个清脆的婴孩儿声音,那是明显的男孩声线,就来自掌握自己生命的这位大人物。 简单话语里有着不加掩饰的失望。 还有些意味不明的质问。 听到这个问题,老绅士立刻意识到自己可能不用死了,他努力看向那位大人,用颤抖的双手表达自己想要说话的想法。 老绅士的努力得到了回应,脖颈处的力量减小了些,让他可以再次呼吸到新鲜空气,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他血族的超凡嗅觉立刻闻出陈旧的血腥和腐烂的恶臭,但他不敢浪费难得的机会,立刻说道: “是的,大人,我是医生,是‘药师’途径的序列4‘巫王’,是贝克兰德血族的暗夜血裔那一支,我能帮到您,我正在研究人为制造活着封印物的办法,对生命和血肉领域非常擅长,已经有了成果,我的仆役就是我的作品!” 一次性把自己的全部价值说出来,老绅士的心脏都快跳出胸腔,为了节省时间,他可是连自己引以为傲的姓名都没有提。 等待是忐忑的,而黑袍孕妇又把自己遮得太严实,让老绅士连读表情都做不到。 经过一阵儿几乎心脏骤停的等待,老绅士突然感觉有什么伸进了自己脖颈里面。 那种冰冷让他打了个激灵。 他看到了,那是黑袍孕妇的手掌。 捏着他脖颈的手掌,居然无视血肉和骨骼的阻隔,在一层幽蓝光辉中进入他的身体,让某种他并不陌生的力量贯穿身与灵。 那是契约! 而且是条件最严苛那种奴役契约! 这一刻,老绅士眼角流下了屈辱又庆幸的泪水,总算是不用死了。 等契约完成,他也被放开,感到力量的恢复,他立刻熟练而自然地微躬身体,像是位干练的老管家般说道: “主人,有什么需要米勒效劳的吗?” 米勒·佛瑞斯特,就是血族老绅士的名字,被强行签下位格极高的奴役契约,他再也不会提及自己的姓氏了。 这将变成一个伤感的话题。 很满意米勒的自觉,黑袍孕妇放下了自己的兜帽,接着敞开衣衫,露出里面的裸露身躯,这时候她腹部再次传出那个婴孩的声音: “修复她。” 这不是询问,而是命令。 当米勒看到黑袍孕妇的真正容貌后,他的瞳孔立刻收缩至针尖大小,不自觉就咬紧了牙关,用上非常强大的自制力才能不去看发出声音的地方。 因为这位孕妇满身都是大大小小的裂纹,甚至有一道裂缝几乎劈开她的头颅,完全靠着细缝间的那些金色秩序符号,才强行维持住这幅躯体不崩溃。 而这种力量是存在极限的,那双开始腐烂的双眼就是证明。 长期进行禁忌研究的米勒,立刻知道这不是正常人类的身体。 很像是……孕育邪神的容器! 一想到这种可能,他吓得差点当场跪下。 这是“仲裁人”途径的高位存在啊! 最起码都是一位天使! 他终于明白那只卷尾猴为什么不听命令了,那可是他最完美的作品,等同于“仲裁人”途径的序列5“惩戒骑士”,既是生物,受到他这个曾经“驯兽师”的影响,也是活着的封印物,有着需要规避的副作用。 只有这种存在能让它直接臣服,不敢有半点反抗念头。 意识到眼前是种什么存在,米勒立刻丢弃所有侥幸心理,脑中念头飞转,找到可行方案后才开口说道: “这具身躯需要修复和治疗后再进行调养,我只能完成修复和调养的部分,治疗需要一位‘医师’,我可以帮您把状态稳定下来,让身体不再腐烂。 “我知道哪里有医生,她是一位‘德鲁伊’,您可以奴役她,只有我们配合才能修复这具身体。” 米勒没有任何犹豫就卖掉了合作者。 “很好。” 给出简短回应,黑袍孕妇已经穿好了衣服,正要往二楼走,想要立刻开始治疗,但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般,回过头看了眼前台的女性接待,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才对米勒说道: “你好,我是亚瑟·古斯塔夫,预约了‘医生’,再见。” 话语标准且熟练,像是已经回答了无数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