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一番星夜兼程后,曹翔、彭远等人也是总算抵达了五丈河南岸。此时,只要跨过面前的这条大河,再往前不远便就是曹州了。然而,当一行人来到那河边后却又不禁全都傻了眼。原来,由于此前上游一带大雨连绵,眼下五丈河水位猛涨,那附近的桥梁也已被尽数冲毁。
“大哥,你们在此少待,小弟这就到周围去找寻渡船。”
“沈明,等等!”彭远却是忙拦住对方道,“不用去了,这么大的水应该不会有船的。”
经过此前宋州一战,此时彭远的宣州人马只剩不到百人,曹翊旧部也已是不超三百,而曹翔的那支“百兽军”更是名副其实,现如今便也只剩不过百十来人。将将五百人的队伍就这么一路护着曹翊的尸身颠簸至此,眼下前无去路、后有追兵,人困马乏之际却也是让曹翔他们忽又生出一种绝望之感。
“唉,这便如何是好?”
然而,就在朝周围仔细观瞧一番后,彭远却是忙回过头来对身旁的石绍小声道:“绍兄,你有没有觉得这附近有些奇怪?”
“不错,我也注意到了,这周围为何会散落着这么多的干草堆?”
彭远轻轻点了点头。
“难道……难道是什么人故意留下来的?”
就在这时,前面刘大却是突然指着从对岸林中钻出来的一群人道:“大人,少将军,你们快瞧!”
由于此刻天色已暗,彭远他们也是无法看清那从北岸冒出来的究竟是什么人,可忽然间曹翔却是在马上大叫起来。
“是父亲!”曹翔兴奋道,“是家父亲自带人来接应咱们了!”
果然,对岸头前的那员苍首老将正是天平节度使曹全晸。只见已是白发银须、年逾花甲的他正身披鱼鳞甲,手提紫金枪,虎目雄姿赫然立于马上。
“那对面来的可是吾儿曹翔?”
“父亲,正是孩儿!”
曹全晸忙将手中长枪一摆,身后军卒于是赶紧又从林中抬出十几条大筏,随即投入了河中。
“这可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大伙儿赶快登船!”
与此同时,老将曹全晸也正在那对岸马上焦急地注视着这边的人群,看样子似乎是在找寻着什么。许久,始终不见有自己长子曹翊的身影,曹翔筏上那用大旗包裹之物这才也引起了曹全晸的注意。曹全晸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凉了半截,随之未等曹翔他们离筏,他便连忙甩镫离鞍迎了上去。
“父亲……”
不待行至跟前,曹翔便一头扑倒在曹全晸的脚边。
“父亲……孩儿不孝,兄长他……兄长他……”
“翔儿,你兄长他如何了?”
可曹翔实不知该如何开口,于是只一边啜泣着,一边回手朝那正用大旗包裹着的尸身一指。曹全晸手中的金枪顿时掉落在地,他忙绕过对方几步行至跟前。曹全晸慢慢俯下身来,颤抖着双手准备去揭开那面大旗。可不知怎的,就在即将接触到那大旗时,曹全晸却是忽又停了下来。他抬头看了看自己身旁众人,见这会儿彭远他们则也正跪在边上同样以泪洗面,曹全晸这才终于鼓足勇气。他定了定神,随后一把将那盖在曹翊尸身上的大旗掀了起来。
“啊!”
曹全晸一下子定住了。但见此时曹翊依旧是虎目圆睁、通面紫黑,虽已是亡去多日,却仍尸身不坏、腐虫不侵。可能是因为其所中之毒太毒太深的缘故吧。
曹翔见状忙几步爬到曹全晸的身边。
“父亲……只因兄长他为救百姓,这才于宋州城前不慎中了那贼子的暗算,可后来兄长他却仍是以枪掷贼,直至最后金疮迸裂、毒血攻心,这才立死于宋州城头……”
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在听完曹翔的这番话后,老将曹全晸却是并未流下一滴眼泪,反而是从自己嘴角挤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好……好……”曹全晸抖动着双唇道,“吾儿能战死疆场、马革裹尸,也算是得偿所愿、死得其所!”
说完,曹全晸忙伸手向下轻轻一抚曹翊双目,曹翊这才也终于得以合眼。
众人只小心地将大旗重新盖回到曹翊身上,这时彭远却也是忙从怀中掏出了那封书信。
“大人,此信乃是曹翊将军生前所与,并嘱托在下务必要将之亲手交与大人。”
曹全晸听后忙将书信接过拆开,他倒要看看一向和自己寡言少语的长子在这最后之时究竟会对他说些什么。
“啊?!”
只见曹全晸不由得一愣,可他很快却就又轻轻点了点头。在将那封信重新叠好后,他便将之小心地塞到了自己的鞶带间。
“你叫什么名字?”曹全晸对彭远问道。
“在下彭远,本为宣州旧部。”
彭远赶紧一低头。
“多谢你将此信带来给老夫,但不知吾儿曹翊在将此信交给你时还曾说过些什么?”
“将军只是嘱托在下一定要与众人杀出宋州,然后设法向北与大人会合,除此之外便就再没有什么了。”
曹全晸听后却是显得有些怅然若失。少顷,他慢慢抬起头来对身旁曹翔吩咐道:
“翔儿,速带人将那些船筏烧掉,余众则随老夫前往林中暂避。”
“是。”
很快,一行人便到林中躲了起来。此时,天色已更加昏暗,那从背后袭来的阵阵晚风也是直吹得林中之人不禁有些瑟瑟发抖。
“父亲,我们还是快走吧,南岸的追兵应该就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