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沐九沉思须臾,终于回神思考起了眼前之事。 “以你之见,那个北燕间谍该如何进行追踪调查?” “薛环玉出事之后,此人便不见了踪影。我们的暗探密查到他一直蛰伏在绥林,今日温玉的事一出,他短时间内必定不会再来龙渊。” 戚沐九听到这里,不由看向他,眼神中的意味很明显:你们就打算这么交差? 池律不自在地碰了碰唇角,微咳道:“绥林本就是北燕的商贸集散之地,鱼龙混杂不易找寻不说,再加上那人善于伪装,行踪不定,调查起来实非易事。” “那你的意思是要把温玉推出去顶锅了?” “并非。我们抓了几个在阳高县的北燕密探,看能否审出些有用信息来。” “温玉这种情形,你们东城兵马司会如何处置?” “她虽是无心之失,却也属于案件从犯,依律当判处监禁十年。但念在她坦白交代部分案情,可酌情减免两年。不过,若她能将自己对那人的具体情况如实说出...” “禀大人,这是崔桥在温玉口述下画出的那人画像。” 戚沐九接过画像,池律也看了过来,“原来是他。” “你认得此人?”她不由看向他沉凝的神色。 “北燕荣王府世子耶律乌稚。” 竟是他?虽然她没有见过此人,但之前在西凉的时候也是听说过这个人的。据说他与北燕太子拓跋聿并称为北燕双杰,拓跋聿的母亲耶律王后便是他的亲姑母。 二人平日里都甚少露面,习惯于隐在暗处运筹帷幄。如果说拓跋聿是一头坚忍强韧的野狼,那么耶律乌稚便是那头隐在草丛中伺机而动的猎豹。 狼心豹肺,二人不愧是表兄弟,连作案手法都如出一辙,这让她又无端厌恶了几分。 “北燕此次还真是大手笔,这套离间计使得倒是相当出彩。” “只不过他没料到你会这么快找出温玉这颗棋子,否则下一个目标就不知会是朝臣中的哪位小姐或是公子了。” 戚沐九对他的推测不置可否,“那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先重点审讯阳高县的那几个北燕密探...” “回禀指挥使,那几个北燕密探...”那名卫兵看了眼池律旁边的戚沐九,迟疑了一瞬。 “但说无妨。” “是,指挥使。那几人在狱中...服毒自杀了。” 池律听后,一拳猛地砸在一旁的铁栏上。真是可恶,他本想查出些他们此次在龙渊活动运筹的证据,比如揪出更多的北燕密探,或是与儋州和肃州亦或其他州郡往来信件什么的,却不料竟是这种结果。 这两个月以来的追踪调查算是功亏一篑了,到头来还不如戚沐九从温玉那里查到的有用信息多,这让他有些无端的憋闷与受挫。 戚沐九看到他一副气急失态的样子,不由一阵暗爽,总算稍稍报了一点那日的一箭之仇了。但看到他指节处隐隐溢出的血迹时,她还是好心地摸出一方巾帕递了过去。 池律见此,微微一愣,戚沐九见他不接,忙示意那个卫兵过来给他包扎,自己则告辞去牢房内看望温玉和崔桥。 当日,温玉便被移送至东城兵马司,崔桥没法,只得先行回府等待后续消息。 翌日早朝,池律便将案件的审讯结果交由圣上过目,虽没有抓住最终凶手,却也算勉强给了卫征和薛世成一个交代,但两位将军无缘无故痛失两位爱女,圣上悯其境遇,特追封卫若兰与薛环玉为灵秋和欣宁郡主以示宽慰。 至于温玉,鉴于她供出案情始末和耶律乌稚,罪责本应减至五年,然卫征和薛世成的夫人却以诰命夫人的身份上诉圣上,请求重罚温玉。她们认为,若不是温玉认识那背后之人且写了匿名信约见卫若兰与薛环玉,她们也就不会由此无辜殒命。 圣上没法,只能在廷尉的建议下维持原先的十年刑期。然还未等到下朝,便传来了温玉于寅时在狱中自杀的消息。 自此,两起碎脸案以温玉的死画上了一个短暂的句号。圣上对池律和戚沐九酌情给予了嘉奖,尤其对戚沐九在此次案件中的表现奉上了极高的赞扬与勉励,那些之前对她颇为不屑的朝臣,也不由多看了她几眼,脸上虽不说有多少赞赏,却也有了不少的改观。 这也算是她新官上任的立威之作,可她却高兴不起来。 在这个朝代,女子的命运本就轻如浮萍,而温玉的结局更是令她极为难受。替她把廖长春变成了太监又如何,还不是将她骗得对这个人世间失去了最后的一丝希望。 北燕的男人还真是贱哪,她好想剖开他们的心脏,看看内里到底是些什么货色。 崔桥请了休假,将温玉带回老家安葬。他走的时候,戚沐九去送别了他。他憔悴了很多,眼角还带着微微的湿意。 “抱歉,我没能保住她。” “你已经尽力,无须自责。是她早已没了活下去的希望。” “逝者已矣,你也要保重自己。” “嗯,这是她让我转交给你的,说你看了之后自会明白。” 戚沐九静静接过,是一条坠了貔貅的金丝吊坠,很是精致贵重。 她看着面前那口乌沉沉的棺椁,再看眼貔貅背面那个隐约的‘稚’字,心底竟泛起了一丝淡淡的悲凉。 望着崔桥越走越远的身影,她几不可闻地悲叹一声,这个该死的人世间啊... 她该如何讨回自己的公道?而公道又是什么?她不由抬眸望向远处那片暗沉的天际。 案件告一段落,耽搁了两日,戚沐九忙马不停蹄地赶回龙庭书院上课。 刚到书院门口,便见傅乾和度亦琛站在那里等着她,貌似已等候多时。 “小九儿,你再不回来,我可就回城找你去了。”戚沐九刚下马车,傅乾已几步迎了上来。 “是不是院长说什么了?”她下山前请了一日的假,回来时两日已过,院长恐怕会对她有所微词。 “院长倒没说什么,不过学院的学生可没少说你呢。” 戚沐九不由一阵疑惑,却听度亦琛含笑道:“是学院的学生听说你刚上任射声校尉,就以这么快的速度破了碎脸案,大家都在热议你的破案手段呢。” 她一听,略显疲倦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的笑意,“你们今日不上课么?” “徐夫子上了半节课,剩下的半节让我们写一篇策论出来,题目就是‘论边境州郡在两国之间的战略地位。’” “所以你们完成之后便跑出来了?” “坐在那里也着实无聊,无非就是听他们说些纸上谈兵的肤浅论断,我和阿度才没兴趣参与。” “出来接我就有兴趣了?”她难得心情好地打趣道。 “你可别自作多情,我出来是迫切地想知道,你与那东城兵马司指挥使池律的首次交锋如何?” “首次交锋?” “对啊,听说东城兵马司为了同你抢人,都跑到禁卫处门口去了。” 戚沐九看着他们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便简单说了下这两日发生的事情,二人听了之后,俱是一阵惊诧,没想到北燕的手都悄然伸到盛京城为非作歹了,还是如此卑劣的手段。 “我之前在边境见过一次耶律乌稚,还与其交过手,此人阴险狡诈,最擅长暗中使坏,我们今后要对他多加防范。此次的两起案件,并没有达到他理想中的效果。以他的做事风格,应该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你是说,他有可能还留有后手?”戚沐九不免有些惊讶。 “有这种可能。不过此次事件已经引起龙渊的警惕,短期内他应该不会再兴风作浪,但是不排除他会换个地点达成目的的可能。” 戚沐九听到这里,心中竟升起了一丝淡淡的忧虑,说不定这只是冰山一角,而冰山之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