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黎砚回到府内时,已是亥时一刻。 落梅轩外,翘首以盼的玲玉终于等到了自家公子。 “公子,你怎么才回来!”她的语气中难掩急切。 “发生什么事了?”二人相行步入轩内。 “您进去就知道了。” 越过走廊,步上台阶,穿过月洞门,沈黎砚远远就看到自己屋门口站了两人。 确定地说,是两名女子。 其中一名黑色劲装,身形高挑,手执长剑,站在那里就像一棵挺拔的玉树,给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冷傲之感。 另一名身穿黄色鞠衣,身高恰到好处,仪态端庄而矜持有度,她的眼神从容沉着,给人一种气韵十足的既视感。 等等,黄色鞠衣,那不是只有正三品女官才会穿的服饰么?她的年龄四十岁左右,许是保养得宜,看着也就三十出头而已。 沈黎砚打量了片刻,面前的两尊门神让她倍感困惑,“二位是?” 黄衣女子上前,欠身行礼,“臣妾是女官邱毓,奉摄政王殿下之命,负责沈世子在鹿鸣苑的起居和日常事务。” 沈黎砚回以一礼,“邱女官。” “不敢。沈世子叫我邱姑姑就好。” 沈黎砚有些不自在,她就住个鹿鸣苑,怎么还给安排上女官了,姬冥修到底要做什么? 还有,另一个黑衣美人又是什么情况?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那黑衣美人抱拳行了一礼,“奴婢木棉,是王府暗卫,负责保护沈世子安全。” 又是女官,又是暗卫,沈黎砚决定去找姬冥修问问清楚。 正要转身离开,身后传来邱毓平静无波的声音,“沈世子,王爷已经歇下,您明日还要早起,还是早些歇息吧。” 沈黎砚一口气哽在嗓子眼,上上不去,下下不来,着实难受。 她朝面前二人礼貌一笑,转身面无表情地进入屋内。 姬冥修,算你狠! 沈黎砚侧倚在床榻之上,面上一副生无可恋。 她抚了抚额际,声音中透着疲惫,“那位女官什么来头?” “奴婢侧面打听过了。她先前是先皇贵妃的贴身女官,皇贵妃去世后,她去了尚仪局,掌管宫廷礼仪、起居和典史馆藏等事务。” “先皇贵妃?” “就是...摄政王殿下的母妃。” 玲玉看她神色怔怔,有些迟滞道:“听说,宫里人都叫她...邱尚仪。” 姬冥修如此大费周章地要干什么?他还不嫌事小吗?将堂堂一宫尚仪派去鹿鸣苑‘监视’她一个藩王世子,他到底将她置于何地? 沈黎砚真的要抓狂了,脑仁有些突突直跳。 还有就是,她有夜七就行,再派一个女暗卫过来,无异于将监牢中的她又缚了一把铁链。 她就想安安心心读个书,为什么要将她当犯人一样对待? 她现在还未到鹿鸣苑,就已经窒息难忍,待明日到了那边,岂不是要彻底疯了?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要去找姬冥修收回成命。 洗漱过后,玲玉边给她擦着湿发,边小声道:“公子,奴婢刚刚出去看过了。邱姑姑已经连夜带人去了鹿鸣苑,应该是提前布置浮光殿和华音殿去了。” 还算姬冥修有点良心,否则她今晚真的要寝食难安了。 “浮光殿和华音殿?” “嗯嗯,我悄悄问过管家了。他说浮光殿是王爷的寝殿,华音殿是...” “怎么?” 沈黎砚转眸看向欲言又止的玲玉。 玲玉谨慎地看下四周,才低声道:“今日下午,王爷吩咐邱姑姑将华音殿收拾出来让您住,邱姑姑不同意。” “为何?” “还能为何?” 她贴近沈黎砚,附耳轻语:“听说那华音殿最初建造时,一切都是按照秦王妃的规制所建。邱姑姑身为尚仪,觉得王爷的决定不合礼制,遂提出了反对。” 沈黎砚坐直身,忙问道:“那王爷怎么回答的?” “你猜?”玲玉故意卖关子。 “他一意孤行,坚持己见?” “哇,公子,您真的好了解王爷。” 她清了清嗓子,学着平日里姬冥修说话的样子,“邱姑姑,本王只是在通知你。华音殿由谁来住,本王说了算。你身为尚仪,应该知道何事该管,何事不该管。” 沈黎砚挑眉,还真是一如既往地霸气,她喜欢。 不过,她倒不见得多稀罕那什么劳什子的宫殿,但他能这般硬气地替自己说话,她着实挺意外的。 毕竟邱姑姑可是他母妃生前的亲信,他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而他对邱姑姑如此不落情面,除了彰示他摄政王的威严,另一个原因那就是为了维护她了。 他是在敲打邱姑姑,自己是他罩着的人,不是他人可以随意怠慢、轻视之人。 怪不得邱毓方才在门外时对自己礼待有佳,虽不至于多热情,但该有的礼仪却一样不落,她甚至没让自己称呼她为邱尚仪,而是叫她邱姑姑。 这足以见得姬冥修身为摄政王的说一不二。 只是,他又为何让自己住进那本该是未来秦王妃居住的华音殿呢?他不是最嫌烦的吗,怎地还要不怕事小的一意孤行? 先不说邱姑姑对她有无先入为主的成见,她与姬冥修前段时日的那些流言蜚语她肯定没少听说,即便她对她有成见,倒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若站在邱姑姑,或是整个盛京朝臣的立场与角度,让她住进鹿鸣苑已是他们尚能接受的极限,若再让她住在华音殿,先不说姬冥修会如何面对他们的口诛笔伐,就说她,估计出个门,都会遭到烂菜叶子和臭鸡蛋的洗礼。 如此说来,邱姑姑的反对可以说得上是合情合理了。 她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而且她还要去龙庭书院读书呢,要知道,那里可都是读书人。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鹿鸣苑又离书院那么近,她住进华音殿的消息一旦进入那些好事者的耳中,她可就百口莫辩,任由唾沫星子淹死了。 她是去求学,可不是去制造八卦绯闻的。 她将擦干的长发束起,穿了身干净的锦衣,便夺门而出。 那个叫木棉的女暗卫说不定已经跟随在后,她不阻拦的话,沈黎砚也不会多说什么,毕竟还有夜七在,她倒也不担心。 一路去了紫宸居,已是夜半时分。 虽已困倦难忍,她还是撑着勉强清醒的脑袋推开屋门。 值守的护卫都没有一个,看来是早就料定她会来求他。 腹黑男。 心内一阵腹诽,她不由放慢了脚步。 屋内一片黑暗,她借着窗外的月光摸到了姬冥修的床边,隔着床幔低声轻唤:“姬冥修。” 没人应。 她又唤。 依旧没人应。 她无奈轻掀床幔,正要看那人是不是真的睡着了之时,一道强劲的力量将她猛地一拉,天旋地转间,她已落入了男人的怀中。 熟悉的气息萦绕鼻端,黑暗中,沈黎砚看不清姬冥修的样子,却能感觉到自己腰间的紧实和胸口的炽热。 “姬冥修,放手!”她已然有些气急败坏。 对方好似低低一笑,声音魅沉,“你自己找上门来,竟还如此理直气壮。”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在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 “哦?本王装什么了?” “邱姑姑和木棉是怎么回事?” “多几个人照顾你,不好吗?” “不要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她们去鹿鸣苑干什么,你我心知肚明。” “怎么,邱姑姑为难你了?” 沈黎砚使劲推他,却全无用处,她气哼一声,索性转过身不再理他。 “邱姑姑身为尚仪,要求自是严格些。本王知你喜欢自在,已吩咐她对你少些限制。” 感觉到她微微放松的身体,他放柔了声音,“至于木棉,她是信得过之人。万一你遇到什么危险,而夜七又正好不在,她便是你的护身符。” “你先点灯,我有话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