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付大人新居府内正堂院中,高朋满座,推杯换盏,欢庆一堂。 付大人是马背上的将领,粗人一个,特嗜酒,不高兴时大酒,今日高兴也大酒,一直陪着前来道喜的同僚亲系吃喝侃笑到日落黄昏。十句有九句不离“这是好宅子!”。宾客也恭维奉迎“紫气东来,福祉盈门……” 安歌儿、卉儿、灵菀、灵巧、晴晴开宴时回去随夫人小姐们同席用餐。一顿饭时间菀姐姐忘了此前的小摩擦,又和好一起玩了。 她们回到花园荡秋千。 灵菀提议:“看谁荡得高,还敢踩秋千做花样。” 灵菀是马背将军的后代,她还跟父亲出过郊外骑马射猎,在荡秋千上玩玩花样对她来说不难。 这架秋千是当年尹府专门为安歌儿做的,她不知在这玩过多少回,加上在乡下住那一年,乡娃们带她玩得更大胆,她也不畏惧玩花样秋千。 其他几个娇娇糯糯的女孩是不敢和灵菀比的。但安歌儿默默地一轮一轮踩上秋千与不服气的灵菀对阵。灵菀趴在秋千板上做飞骑式荡飞,安歌儿抱单绳转圈如仙女起舞;灵菀站板上、秋千荡起时双手抓两边绳翻身再稳立;安歌儿单脚尖立板上、在秋千荡起时抓绳的双手换位、转圈,秋千绳上缠到极致,再回放,裙摆跟着旋转飘舞,美轮美奂…… 完了,几个女孩虽不敢得罪菀姐姐,不裁判输赢,但都投给安歌儿敬佩又羡慕的目光。 灵菀撅嘴哼了一声,又提议:“我们下棋吧。” 安歌儿觉得菀姐姐玩什么都不是为了玩开心,目的只为把别人比下去,所以她不再愿意奉陪。只说:“不下棋!” “乐儿你不会下棋对吗?哈哈。”菀姐姐一脸高兴,“你会写字吗?我们去写字吧。” 这菀姐姐真是,连小她两三岁的妹妹也要比压下去,估计她总输给同龄姑娘,才来找小妹妹们比。安歌儿眨眨清澈大眼,“这没笔没纸,拿什么写?” “到那边书院去,我和长渊哥哥、崇赡、灵巧等其他表兄妹们平日在那上私塾。那里笔墨纸砚齐全。” 安歌儿不知菀姐姐字写得多好,但既然她如此自信要比写字,不防看看她有多厉害。 几个女孩如翩翩蝴蝶往书院去了。今日家里办喜事,私塾自是关门闭学。灵菀带头轻轻推门进去,姑娘们跟了进去。里面分两边各摆了五套桌椅板凳。灵菀转着眼珠环顾一圈,最终决定体验一下坐先生座椅。 于是她走到先生教桌前,坐了一下先生的靠背木凳,一点不舒服。她起身摊开白纸,润笔,指挥晴晴照着平时研墨。 “写什么呢?”她问。 “写花签吧,想到什么花签就写什么。”晴晴提议。姑娘们点头同意。 一切准备就绪。每个女孩写一张。刚写完,还没来得及评比,有人推门进来。 几个女孩吓得缩作一团,差点没惊叫出来。但定睛看清推门进来的是长渊和崇赡。 灵菀、灵巧和晴晴三血缘姐妹完全舒放。乐儿和卉儿依旧紧张。 “你们几个丫头在这做什么?”崇赡严肃道。 长渊一脸“抓个现成的”得意,眯眼噙笑:“好呀,逮到几个小丫头骗子在这假扮先生。” 灵菀灵巧同时争着解释:“长渊哥哥我们……” 崇赡认真道:“还不快收拾好出去。” 长渊哈哈坏笑,“不行,可不能犯事就这么走人,等我把证据拿下明日交先生。” 她们三姐妹又要解释:“长渊哥哥——” 长渊摆摆手不让她们解释,走近桌前浏览五张写了字的纸。 首先拈起一张笔画潦草散架得要仔细找才能凑得全一个字的问:“这张谁写的?” 小灵巧低头羞涩道:“我。” “把字拼接起来,重写二十遍。” 几个姑娘掩口笑。 “慢,念一下,这都写的什么?” “百花花时我不花,孤香色冷无蝶嫁。——菊花。” 他嗯着,又拈起一张笔墨粗得黏糊成一团的,问:“谁写的?” 卉儿垂下头,下巴低得能抵锁骨了,怯声低语:“我。” “天呀,你家很富有吧,毫不惜墨。” 她们三姐妹又掩口笑。 “念,写的什么鬼?”长渊一脸嫌弃,把纸放回桌面,“灵菀你口齿清晰,你帮念。” “群芳怒绽争春冠,梨花淡淡寂带雨,——梨花。” 长渊拿起第三张,撇嘴瞪目看了一下道:“这鸡爪一样霸道的字,一看就晴晴写的。” “长渊哥哥真讨厌!”晴晴擂拳捶一下长渊的手臂。 “龙须粉蕊点璀璨,繁星捧月立枝干。——紫珠。”长渊念的同时,伸手轻拍一下她的小两把。 放下晴晴写的那张,拈起第四张,歪着脑袋念:“寒冬退去芳菲尽,春拂枯枝绮粉红。——桃花。” 念完赞道:“这一定是灵菀写的,工整清秀,字如其人,先生常赞的用心练字的人。” 菀姐姐粉脸羞红,羞涩的目光含情脉脉。 长渊拈起最后一张,“玉骨冰清不争艳,且待花开香四溢。——白兰。” 他由上至下看,由下至上看,仔细看了几遍,目光转到安歌儿脸上。 站旁边够头看的崇赡已啧啧道:“这簪楷小字,静雅若水,太漂亮了。” “你写的?”长渊明知故问安歌儿。 安歌儿垂眸,微微点了点头。 “罚你!” “啊?”安歌儿昂首。 “还有灵巧。”长渊又道。 “啊?”灵巧也抬头。 “看看你两小花脸,写字墨汁沾脸,故是顾此失彼、手脚无措,写字最基本是定和静,把手伸出来。” 两个小姑娘以为他要用戒尺打。灵巧缩身子、双手下意识往身后藏;安歌儿攥紧手、脊梁挺直。长渊伸手抓过她的小手,安歌儿一惊一缩,却已被他掰开看。“看看手上也有墨。” 安歌儿抽回手,义正言辞:“你不公证,我们几个拿同一支笔写字,你应该看看每个人的手,并问问谁最先写字。” “你想得挺深远的嘛。”长渊说着,去掰开每个女孩的手看,果然每个人手上都沾有墨,说明第一个写字的人沾上了墨,后面拿笔的人自然也沾上。 “谁第一个写字?”他问。 “灵巧。”晴晴抢答。 长渊不批评灵巧,反转问安歌儿,“好吧,那你鼻尖上的墨呢?怎么来的?” “你自己说顾此失彼,当其中一个人拿笔不淡定,墨汁溅别人脸上又不是不可能。” 这时崇赡开口道:“好啦好啦,长渊,不要逗她啦,她写得这手好字,这私塾怕没有学生能及她。” 站在长渊身后的灵菀早已眼冒怒火,偷偷剜了安歌儿一眼。 崇赡问安歌儿:“你在哪里上私塾?字练得这漂亮。” “没上私塾,自己在家照着字帖练。” “喜欢写诗吗?” 安歌儿摇了摇头。 “呵呵,你愿意来我们私塾和我们一起读书吗?” 天天关在那个小院里闷得很,安歌心里当然想上私塾,可是……安歌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一直注视她的长渊帮她道:“好吧,你自己做不了主,我们跟你父亲母亲说去。” 长渊和崇赡帮着小姑娘们把桌面收拾好,一起出了私塾院门。 灵菀、灵巧、晴晴三个血缘姐妹往内院去了。安歌儿和卉儿往前门去找父母,已经来付府大半天,这都傍晚了,也该告辞回家去了。两人刚走进花园小道,听到有人唤:“乐儿。” 转头看,是长渊。乐儿站着等了片刻,可长渊没往下多说什么,乐儿和卉儿欲转身走,他才对她们笑了笑:“改天在私塾见。” 乐儿没答应什么,只双手叉放腰间给他福了礼,然后和卉儿一起走了。 以为今日就到此,没想卉儿父母领着卉儿先走了。苏广图却还有私话与付大人说,迟迟没出来。杨梅画病体娇弱,经不得风,坐屋里和几位也没离开的夫人攀比首饰衣裳。 安歌儿一个人在前堂院内假山后不显眼处看花叶上的虫子,等他们。 无聊中,看见长渊和崇赡一同送一位公子出府——送的是中午玩花绳时照过一面的那位公子。 安歌儿向假山后退了退,不叫他们看见自己。 不一会,长渊和崇赡就送走客返回。安歌儿又退回假山后,只听崇赡道:“今日贺广晟托他儿子送来如此厚重贺礼,实在不该……”他叹一口气,“贺广晟虽是捐得三品顶戴官名,可他毕竟是商贾,又犯过错,长渊哥和父亲与他家谨慎交往为好。” “这倒不碍事,京官里有几个不和行商有交往。”长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