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上皇派人查得的结果,以及完颜大人暗查出的多件大案涉案名单上看—— 和珅所贪数不胜数,众所周知。 福康安所贪,不,所有涉及福康安的贪腐案写的都是福康安家人的所犯,看似福康安有问题,又似乎无关福康安。 唯一一处明确写着福康安名字的是乾隆五十九年接待英贡使团时,使团首领为讨好大清皇帝宠臣福康安大将军,特地邀请他观看大炮、连发枪、双层置炮军舰等洋械模型,甚至还搬出英女王特点赠送吸引大清目光的规模最大的110门大口径火炮的战舰模型,福大人却表示不屑。作为一个地位显赫的大将军,非常清楚自己的军队还在使用火绳引爆枪和刀枪弓箭冷兵器,而当时距福大人率领大军平定台湾不过四年,安南之役降伏不过两年,更是廓尔喀狂妄入侵西藏、福大人率兵讨伐之时,加之传来苗民欲起事、多省天理教叛乱,正需大量先进武器平定,福大人怎可能对洋人所秀军械或有意售卖火器不感兴趣? 查得真相是福康安深知洋人船坚利炮,而他故意不屑,一方面他不认为洋人敢冒犯强盛的中国。最重要是他清楚购置这些洋枪洋炮需要大笔银子,而曾多次远征近伐,也前后担任过闽浙、两广总督的他心知地方官将贪腐成风、内斗严重。倘若他照实禀报皇帝,说洋枪洋炮对大清国有威胁,重整军队升级武器事不宜迟。皇帝担忧之下、定会下旨即办此事。主事大臣到时不得不照实禀报国库亏空无法照办。说好的乾隆盛世,竟然没银子增强国防!皇帝困惑之下,定追查国库每笔银子去向。当下最禁不起细查的恐怕就是国帐,因为牵扯太多见不得光的官商利益。其次,福康安还摸不透洋人心怀什么鬼胎。 当时有敢言的大臣进言提醒不得不防洋人船坚炮利,福大人反道:“难道我不知?难道我们要当着洋人的面大赞其造船技艺高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心明就好,韬光养晦,从此追赶,凭大清国之强盛、民之智慧,还怕造不出强过区区小夷国的船炮?” 正因为朝中君臣每个人各怀揣心中利益和小算盘,才会导致夷人被盛情迎接进了中国,饱餐饱览,又满载而归走了。而大清君臣却选择鄙视、淡化和忘记这次叫圣上不悦的“进贡”。 福康安的政治对头和珅兄弟等多名大臣多年前曾指望通过漳州苏姓知县私送福康安昂贵稀罕木材,湖北按察使用粮船为福康安私运木材、福康安涉嫌捎信索财物贪腐行为引发皇帝彻查福大人的家人家奴横行多省、汲取民脂民膏之罪。但乾隆皇帝只形式上下令福康安自劾,罚俸三年,革职留用。实质福康安该有的待遇照发,该领兵征战还领兵征战。 而长渊的姑父、崇赡的父亲——付瑶蒲大人,正是漳州大案的魁首。只因他与皇帝、福康安、和珅不是家族旁系远亲就是姻亲关系,始终没得到惩罚。 苏广图正是藤缠树,使劲手段攀上这几棵大树,才敢为非作歹。 乐儿正手中提线木偶般摇着扇子,脑里绕着案件遐想。鄂公公进来报中堂在门口侯旨。原来今日外头风和日丽,和珅奉命来陪太上皇看戏。 太上皇见到和珅,刚才还阴郁的脸立刻舒展开了。看戏时两人还附耳谈笑,敢情他与和珅呆着比与嘉庆帝呆着要快乐多了。 第二日,和珅又奉旨陪太上皇在御书房讨论书画。 等他从书房出来时,乐儿正好从侧门出来。看见和珅满面红光哼着小调,心情甚好。她便知道太上皇这肱骨之臣又哄太上皇开心了,想必太上皇又给他办了事。 乐儿故意背道走,和珅却快步追过来。瞅见她端着的盒子摆了十二支磨得光滑的竹签,每支竹签上画有不同景致和花草、还配上一句气节诗。签首均挂有一个小小的流苏络子,络子中心绣着月份。春季三个月分别用鹅黄、嫩绿、纯绿,夏季用淡青,青,深青,秋季用浅黄、橙色、红色,冬季用土色、棕色、白色。匹配京城的自然颜色。 和珅盯着十二支竹签,好奇问:“丫头,这是什么?” “书签。” “给太上皇做的?” “嗯。” “你手蛮巧的嘛,做得甚精致哈。” “谢中堂大人谬赞。” “这是端去哪?” “刚刚画上,端到阳光下晾干,还得端去内务府检验,查看直接从花丛树木中取出的颜料是否对身体有害。” “嗯,不错,挺用心的。” “看和大人容光焕发,何有何喜事?” 和珅得意,附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原来带头弹劾他的王中堂莫名因“结党营私”被降职,而响应王中堂联名上书的其中几位要官也无端扣上这罪那罪,贬职的贬职,罚俸禄的罚俸禄。 “敢跟我斗?得先有真本事替太上皇分担治国压力才行。”和珅手指,“丫头,你看这太和殿,你说建这栋大厦,是不是有必不可缺的顶梁柱。 乐儿点头。 “你说我是哪根柱子?” “你顶多算其中一片瓦。” “哈哈,我是中间支撑起整个屋顶的顶梁柱。” 乐儿翻他一眼,“哼,和大人还真把自己当回事。” “当然,仅一根顶梁柱再实再硬再能顶千万斤也成不了一栋大厦,得有这砖砖瓦瓦横梁竖梁等等一起组成大厦,可一旦组成了,想动这顶梁柱是要伤筋动骨的。” “和大人你够自以为是的,好吧,就算你是顶梁柱,可顶梁柱生蛀虫、被蛀空很是危险。” 和珅蹙眉悻悻地侧目瞟一眼乐儿:“谁告诉你顶梁柱生蛀虫被蛀空的?” 乐儿转动一下眼珠子,似笑非笑道:“这家喻户晓的事呀,别说顶梁柱,那些木头横梁竖梁,用久了也极大可能生蛀虫,这有啥奇怪呢?” 和珅背手慢走,眯眼想了想,“所以丫头你不懂,那些砖砖瓦瓦横梁竖梁不看看自己也一身虫,只盯着顶梁柱说危险,一心想除掉,可他们没仔细考虑除掉的后果。难道太上皇不比他们英明有远见?但他不会冒着整栋大厦坍塌的风险去移除。” “大人说的没错,拆除顶梁柱一定会伤筋动骨,而那些横梁竖梁若长蛀虫可以轻而易举拆除更换新的。我一个小女子不懂朝政。但我觉得作为顶梁柱,自知身上有蛀虫,如果真心不希望大厦坍塌,正确的做法应该是主动提醒大厦主人寻找一根新的够硬够实的新顶梁柱替换自己,保证大厦屹立不倒,而不是只害怕自己被移走被弃之,而横在那不顾大厦倾倒来满足自己永远是顶梁柱痴心妄想。” 和珅哼了一声笑,“哼,你这刚蜕了黄毛的丫头教我做官?” “我哪敢?我只是顺着大人的比喻打个比喻。” 说着说着,两人走到了门口,和珅问:“太上皇最近夜间睡眠可好?” 乐儿瞟他一眼,见他一脸关切,道:“挺好。” “好好服侍太上皇,只盼太上皇万寿无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