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说得怎样缺乏人格,在场观礼的人都起身要求杨要给新娘子一个热情之吻,杨虽然没有喝醉,却踩着摇摇晃晃的步伐从少年的身边走了过去。尤里安目送着他,原本春风满面的端秀脸上却瞬间闪过一丝痛苦的表情。理由有两个。一是他对这个比自己年长的女性菲列特利加曾经怀有默默的憧憬。另一个则是他今晚之内就得要离开海尼森,展开孤独旅程了。后者虽然是他自己的选择,但是与喜爱的人分离,独自踏上远达一万光年以上的旅途,也难怪感伤走进了他年轻的心路回廊。
结婚典礼一结束,专门挖苦讽刺的人纷纷告辞,而尤里安也在和杨以及菲列特利加道别之后,消失了身影。现在已经成为夫妇的这两个人也动身前往位于市区北边,距离市区约二十公里的科尔达列斯山地的湖沼地带。打算在那边借来的山庄中渡过十天的蜜月之后,再回到佛列蒙特街的租屋家中开始新的生活。在这之前居住的、位于银桥街的房子属于军官宿舍,杨退役之后当然得要迁出另找新住处了。
就这样杨好像已经翻开了理想人生的第一页,但是现实生活与梦境比较起来,却没有那么甜美。
杨曾经身为元帅,虽然不能让他们俩过上有如王侯贵族般的生活,但是应该还可以保障他们具有充分的行动自由以及充裕的物质生活。然而支付退休金的前提是政府必须有足够的财源,如果这笔给付的退休金没能顺利到达他们手里,那毫无疑问就说明整个经济状况恶化了。
以姜·列贝罗为首的同盟新政权,必须想方设法去改善因已结束的那场战争而短缺,又因和约中所订的那笔给帝国的安全保障税而处于难以重建状态的财政问题。改善的办法其实堆积如山,但是打算先从近距离着手的政府官员,达成了一个结论,那就是身在权力机构之中及周边的人应首先调整姿态做好榜样,向市民展示政府重建财政的决心。
于是担任公职的人全部减薪。平均调降的幅度为12.5%,列贝罗本人则为25%。本来这一切对于杨来说,不过是窗外的风风雨雨,但是当改善财政体质的手术刀也挥动到军人的退休金时,这股湿冷的风雨就从破裂的窗户吹到了杨的身上。
前元帅的退休金删减率为25%,而已退职的少校则删减15%,地位愈高的人,消减的比例就愈高,原则上而言,这种作法总比反之来得正确,所以杨也并未发出任何怨言。只是姑且先不论这样的姿态调整方式是否正确,但事实上对于杨这个既没有什么其他谋生技能,也没有勤劳精神的一家之主而言,他强烈感觉到的是他向往的,不用上战场也可以领钱的理想境界,好像被一个半路杀出来的人践踏了。杨本身并不是一个贪图钱财的人,也从未有过金钱过多的困扰,他虽然一直非常严肃认真地了解着金钱本身代表的价值,却不曾积极于追求金钱,拼命地工作以增加其所得。后世的历史学家在史书中提到杨威利的时候,之所以记载“杨元帅对赚钱这一回事完全没有兴趣”,就某一方面而言确实是事实。
不论如何,他们俩的退休金加起来,还可以维持着起码的生活水准,而不必动用到微薄的存款。杨的退役生活之所以让他喘不过气,最主要的不在于金钱方面。
这个令杨感觉到喘不过气的征兆,在他于科尔达列斯山地短短十天的山庄生活中就已经出现了。无论是他在湖边垂钓的时候,还是到牧场经营的商店买刚挤出的新鲜牛奶的时候,总是可以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一旁冷冷地观察着他,厌恶的感觉袭击了杨的全身。
这表示杨正在被监视。
在这一年,也就是宇宙历799年,旧帝国历490年,新帝国历元年五月里缔结的“巴拉特和约”第七条当中明文规定,帝国有权派遣高级事务官常驻同盟首都。其任务虽是代理银河帝国皇帝与同盟政府之间的交涉和谈判,但和约中所谓的“对和约的履行状况进行监察”,事实上也就是赋予战胜国对战败国内政的干涉权,所以直接称之为总督也不为过。
这项要职由菲尔姆特·雷内肯普担任。几年之后,“艺术家提督”梅克林格做了以下的评论。
“就任命的当时而言,这一项人事安排并不是最糟的,只是到最后却有了一个最糟的结果。在这一项人事安排之下,没有任何人从中获得幸福。”
菲尔姆特·雷内肯普这个人从外表上看,像是一个无精打采的中年男子,嘴上整齐端正的胡子,反而使得他整个容貌显得有些不协调。然而事实上,他却是一个踏实的、在大大小小的战斗中得到过无数功勋的用兵家,一般认为,他本身在军队组织的管理和运用能力上并无不足之处。莱因哈特还是一名少校的时候,他曾经是莱因哈特的长官,他虽然并未给予这个“傲慢自大的金发小子”特别的礼遇,却也非常公正地不准任何人对莱因哈特指指点点。他的名字也就因而出现在日后罗严克拉姆王朝创始人在脑中所拟定的人才选拔任用名录中。
由于菲尔姆特·雷内肯普本身具备忠诚心、责任感、勤勉、公正、规律性等美德,所以也获得了部下们相对的尊敬与信赖。如果在帝国军将帅列传中给予他一章篇幅,那么无庸置疑地势必会有许多赞赏的记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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