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沃森穿上女仆装，去花园露台陪老太太吃早餐。经过昨天晚上的话疗，佩姬看起来确实睡了个好觉。然而米歇拉就不同了，沃森先生的病症相当严重，海因茨瓦芬医生一直工作到大半夜，累得筋疲力尽、浑身瘫软、神志不清。 自然也就没爬起来。 与老太太的早餐没什么特别话题，甚至称得上无聊。可对于沃森小姐来说，这却是一种相当令他舒适的状态。最开始自己跑来找佩姬确实存了些关爱孤寡老人的心思，而现在两人的关系早已发生变化，沃森小姐习惯了和对方相处，长时间沉默也不会觉得尴尬。自己面前坐着的不是二战女特工，也不是神盾局局长，而是一位普通的慈祥长辈。 “这样舒服吗？” 沃森小姐戴着丝质手套，指尖从老太太后脑勺逐渐按到太阳穴，修长的手指躬起来，像是抚摸钢琴键盘那样灵活。她其实还有个想法，那就是通过释放微量电流来刺激穴位，用好了效果绝对一级棒。但这招没怎么练习过，万一电量太大容易把人弄死，回头得找几个倒霉蛋试试。 “我感觉很好......噢，你的手指好冷，其实你可以再往上一点。”佩姬老太太感受着脖颈与肩膀按压的力道，半眯起眼睛放松身体：“沃森，你在哪里学的这个？” “女仆会按摩不是很正常吗？” 看着老太太一脸享受，沃森小姐心虚地抽抽嘴角，她没敢说这是自己上辈子跟理发店托妮姐姐学的。而佩姬也没有继续追问，换了个话题：“所以今天你打算去哪？” “唔......买点惊喜小礼物。” “哎哟，你可真浪漫，漂亮男孩，你准备什么时候给米歇拉一个惊喜？需要我配合你吗？” “额，不用了，我打算带她出去玩的时候再计划。”贴在老太太身后，沃森小姐心虚地移开了目光：“而且我现在还没确定好呢，你可别告诉米歇拉。” ...... 十小时后，伦敦市区，南岸。 耗费小半天去商场采购，沃森小姐终于搞定了“惊喜小礼物”，这份礼物数量很大，包括但不限于各种玩偶、工具和制作材料，几乎等同于一座个人手工坊。东西当然是送给人偶师唐娜·贝内文托的，毕竟那姑娘这么爱折腾人偶，那就让她慢慢弄去吧。 用怀表打开寂静岭通道，沃森小姐拎着几只大箱子走进去。和料想中一样，唐娜正抱着双腿缩在角落，差点被箱子落地的动静吓得跳起来。等看清了沃森小姐那张脸之后，唐娜慌忙站直身体，连脚下人偶安吉的残骸都顾不上了，一路小跑投进她怀里。 “噫，这么大个姑娘还老爱抱人，幼不幼稚呐？” 摸摸唐娜的脑袋，沃森小姐继续从身上卸货：“你要是个男孩子，我绝对梆梆给你两拳。不对，我肯定一开始就把你干掉了，怎么可能还会让你来寂静岭。” “呜......安吉死了......” “死就死了嘛。” 沃森小姐瞅两眼破碎的人偶安吉，表情突出一个幸灾乐祸：“反正那破玩意长得又丑屁话又多声音还特别难听哎哎哎行了行了我不说了，哭那么大声干什么嘛？而且这事不还得怪你吗？你要左手端把AK右手抬个RPG裤裆里再塞十几枚F-1手榴弹，寂静岭哪个怪物能伤你啊？打不过还不会跑？我当初教你拆枪是让你维护枪械，结果你拆掉做人偶，你说你是不是活该？” 唐娜继续哭。 “就你这样子，哪年才能通关哟......”沃森小姐抱着唐娜坐到长椅上，反正这姑娘分泌不出体液，哭多久也不怕弄脏胸口。然而唐娜就这样继续抽噎了半个小时，也不愿意把脸挪出来，逼得沃森小姐伸手敲她脑壳：“快点松手，我给你带了礼物，你不想看看？” “......礼物？” 唐娜的神色有点疑惑，转头看见几只大箱子，想问又不敢张口。沃森小姐拉着她过去挨个打开，见到一整箱螺丝、齿轮、线材和钳子，人偶师脸上浮现出一丝欢喜，这副表情在见到另外几个箱子的东西之后迅速升级。 发现唐娜又穿回那套破破烂烂的长裙，沃森小姐拉开行李袋，顿感自己像个唠唠叨叨的老妈子，女儿还是二十出头却连生活都不会自理那种。但这确实是自己当初一时同情心泛滥的选择，把唐娜弄来寂静岭，又不想让对方那么容易死掉，那不就得做保姆吗？ “衣服换上！快点！” 沃森小姐伸手去扒对方那套破衣服，唐娜浑身一颤，下意识用仅有的那只手捂住胸口。看到她的样子，沃森小姐忍不住气笑出声：“遮什么遮？洗澡的时候你什么地方我没摸过？还不是因为你弄断一只手，不然我用得着帮你换衣服？” 喉咙里小声哼唧两下，唐娜干脆侧过脸，躲开沃森小姐的目光。 身体倒是很诚实。 “不准再做拆枪装人偶这种蠢事了，下次我来要是看见就揍你屁股，听懂了吗？”给唐娜换完衣服，沃森小姐拿过自己的行李袋，起身走向那扇通道门：“军火箱里子弹那么多，没事就自己练练手枪吧，我走了。” “等，等等，别走......”唐娜急了，上前拉住沃森小姐，一副孤独恐惧症发作的模样。沃森小姐看到对方脸上的表情，不由得感叹这姑娘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越来越严重了。 虽然都是自己害的。 “我不是说过了吗？不要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沃森小姐扳过唐娜的脸，缓缓贴近对方那只独眼：“这个地方需要你自己去面对，而你终会想起过去所做的事，找到内心的答案。这里的每一种怪物都源自你的内心，你不能一直逃避，你越害怕，它们就越强大。你也可以继续缩在教堂里，但或许未来有一天，就连这座教堂也无法庇护你了。” “我，我不想一个人，请你不要抛下我走......”唐娜躲开沃森小姐的目光，声音再度变得哽咽：“我知道我做错了，我都想起来了，我害死了克劳迪亚，我害死了园丁伯顿爷爷......但我听不懂，我不明白你说的答案......” 沉默几秒钟，沃森小姐强硬地推开唐娜，在军火箱底部翻出一把托卡列夫手枪，填满子弹塞进对方手里，然后大步走向教堂外。身后传来惊慌的呼喊，沃森小姐步履不停，一路顺着长长的台阶进入外广场。唐娜很快就追出来，然而眼前那道背影虽离自己不算远，但却怎么都赶不上。 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教堂以后，恐惧便开始蚕食理智，当前方街角冒出一个包裹着血肉的人偶，唐娜终于停下脚步，用带有浓重哭腔的声音朝前方大喊：“快停下来！别丢下我！求求你！求求你了！别丢下我！” “你的枪里有8发子弹。” 那道人影终于停下来：“现在我和你之间隔着3头怪物，你要用那把手枪来到我身边。别犹豫太久，因为你的恐惧会让更多怪物出现，不过你身后暂时还很安全，你也可以选择退回教堂。但如果你选择第二条路，你就永远别想再看见我了。” “不，求求你！” 唐娜握枪的手剧烈抖动，甚至都抬不起来，可在极度恐惧之下，说话反倒更加通顺：“求你了！别这样对我！我做不到！” 伴随着哭喊，防空警报随即响彻天空，寂静岭对唐娜内心激烈的情感冲突作出了回应。和之前一样，夜幕伴随着大片飘散的灰烬来临，四周建筑物墙面迅速剥落，展露出斑驳的金属结构。 如同牢笼一般。 沃森小姐静静看着唐娜，然后转身离开，抬起一只手背以示道别。 这个动作绷断了人偶师心里最后一根弦。 砰——！ 枪声刺破夜幕，哪怕在防空警报之下都显得尤为刺耳。唐娜立刻开了第二枪，子弹击中血肉人偶的胸口，7.62×25mm的托卡列夫手枪弹穿彻力相当不错，直接透过外壳打进体内，让这头怪物仰面倒地。似乎是枪声刺激了勇气，唐娜迈动双腿追向前方人影，第一步踏出，尽管身体仍在发颤，可再也没有了犹豫。 但她高估了自己的战斗水平。 僵硬的持枪手臂在移动中表现十分糟糕，第三发子弹居然贴脸射空。面对逼至眼前的恐怖骷髅脸，唐娜连奔跑动作都难以维持，腿一软直接趴到地上——这也恰好躲过了怪物的攻击，求生欲驱使着人偶师用力翻身，不管不顾连打5枪。 第二头怪物瘫倒下去，唐娜手脚并用支起身体，继续奔向前方。自己面前只剩最后一个血肉人偶，可直到扣扳机发出咔嚓声，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射空了全部8发子弹。 疯狂挟着绝望涌现在胸口。 唐娜加快脚步，那只独眼几乎瞪到开裂。她发出一声嘶吼，将托卡列夫手枪当作投掷物扔出，砸在血肉人偶脸上。所有的恐惧似乎在这一刻消失殆尽，唐娜用手肘顶开怪物的肩膀，拼命驱动着发抖的双腿向前奔行。 那道背影终于近在眼前，就像是抵达终点线的最后一寸距离，她已经无法控制身体，整个人向前扑倒，恰好撞在沃森小姐的后腰。唐娜用仅有的那只手抱紧对方腰胯，像是扑进了舒适软床。 这一刻的心情只有轻松和喜悦。 “老实说，我没想到你这么不想离开我，我已经准备好今后再也不见你了。”沃森小姐转过身，费了点力气才把唐娜整个人转移到胸前：“之前你就自己跑出来过几次，这说明你心里还是有点勇气的，而且怪物们也没那么可怕，不是吗？” 唐娜微微抽噎着，说不出话。 “看看这座小镇，它已经等待你很长时间了。”沃森小姐搂住唐娜的肩膀，伸手指指那座钟楼：“你问我答案是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你只能自己去寻找。但在此之前，你需要坚定一下内心，找到刚才那种克服了恐惧的动力，告诉我，刚才你为什么选择冲过来？” “我......我想待在您的身边。”唐娜小声说，声音几乎微不可闻，目光和沃森小姐的眼睛一接触，又胆怯地挪开。 “你确定不是回家的诱惑？只要你找到了答案，我保证你可以回到那座大宅子里，天天和你喜欢的人偶们玩。” 唐娜轻轻摇了摇头。 沃森小姐不再说话，微笑着捧起唐娜的脸，红唇轻轻吻在她右眼部位丑陋的变异囊肿上。 天晴了。 ...... 夜晚，变成杰西卡·德鲁模样的沃森小姐抵达南岸的酒店。算算时间，自己办理的身份证件也差不多要到了，搞定最困难的这一关，接下来就能去申请演艺资格，先从街头和小酒吧开始打响名气。 这实际上属于笨方法，1998年的演艺圈早已经发展成熟，真要火速出名还得投靠那些大型演艺经纪公司。他们手里有足够多的渠道和资源，然而在合约条款方面，绝大部分公司对待新人都并不宽容，他们尤其会注意将版权和渠道利润等长期收益揽入囊中，只留给新人极少的分成。 更有甚者，还会加上以天价违约金做基础的各种苛刻条件，逼迫另一方服从安排。可以说，相当一部分艺人只要逐渐有了名气，与经纪公司的关系就不可避免地走向对立面，因为合约条款、版权这类问题而引发的官司简直不要太多。 杰西卡自己当然无所谓。 她不是那种随意让人拿捏的角色，如果对方实在太过分，那么解决不了问题，就换个马甲解决制造问题的人。再说了，只要作品质量足够出色，自己完全有资格坐下来与公司谈条件；而如果几首歌下来直接爆火，那说不定就是经纪公司求着和自己签约了。 有本事才是硬道理。 这在大部分行业都一样。 所以对不起了，上辈子的各位创作大神。心里再次默默道歉，杰西卡推开酒店大门，前台服务员果然叫住了她：“德鲁女士，有您的信件，真是太巧了，今天上午刚刚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