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山常郡时,无忧就已经毒发了,日夜兼程只会让无忧的痛苦加剧,百解丸也无法对她的病症一直都有效,寒竹只好放慢了脚步,听无忧的安排到来赶路。 无忧只告诉寒竹,若一日醒来她没有了鼻息,就必须在五日内赶去北蛮,否则身体腐化,不仅会吓着客丹,还会引起不少的麻烦。 也就是这日夜里,无忧开始忍不住的咳血,咳得后背的骨头都在颤抖,最后一头倒在了寒竹怀里。 寒竹害怕极了,她叫客丹去找水源,自己则求无忧,或许可以用无穷汐潮许愿解毒,却被无忧否定了,她的能力一旦开始使用,一切与苦海女有关的事都会慢慢觉醒,乐川女甚至会亲自来无涯大陆杀她。 “她们如何追踪你?” “只有一个好处。有关苦海女的一切都会觉醒,希望我帮他们完成愿望的人们,还有什么决剑,还有心里思念我,嫉妒我,朝圣我的,整个无涯大陆都是点燃的欲火,她们找不到哪一个才是火源。 水鬼再找到我就很难了。” 说完,无忧继续道:“但一旦找到我,一滴乐川水,就能让我灰飞烟灭。” 无忧在话本里,还真学了不少。 如今无忧没有用过无穷的力量,就算乐川再大的风暴也奈何不了她。 “那现在怎么办?” “等我喝了水,咱就继续赶路。”无忧看着从东方地平线慢慢升起的朝阳,狂风里,她趴在寒竹的肩上,平静的道。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心脏,平息空荡的滋味充满她的身体。 无忧无奈的眨了眨眼,却落下了一滴泪,结果还被风吹跑了。 是啊,哪里有人没有心跳还能知冷知热的看日出呢? 她不是人,不是众生也不是鬼魂,她是一个地灵,存在于三界外的一粒尘埃。 他们上路后,客丹估算路程,不出七日,三个人能快马加鞭到达北蛮。 最后客丹在一个茶铺处买到了一匹马给无忧和寒竹,他则在马后面跟着跑。 寒竹回头问他累不累,他说他不累,只要能快些到达北蛮,怎么都行。 无忧也回头看了他一眼,风吹的客丹嘴唇都干裂开,脱皮的地方还接着血痂,可他还冲自己笑着喊,让她闭着嘴,千万不要喝风。 他那里知道,无忧这时已经没有病痛了,只是一具躯壳,一具真正的行尸走肉。 夜里无忧不往火堆旁坐,尽管冷,但为了不让自己发臭,就不能太暖和。 客丹拿着烤热的干粮,来到无忧身边坐下,递给她,她摇了摇头,客丹就塞到她手里,说:“吃吧,不吃神仙也救不了你。” “你家,还有谁是郎中?” “就我一个。”客丹笑着道。 “看你像是神医世家闯荡江湖救死扶伤的,可惜我不知道这边有什么门派。”无忧也微笑着,和客丹开玩笑。 “哪里,北蛮有一个医者门派,叫妙手门,那才都是神医。我跟他们学过,后来因为一些事就离开了。” “发生什么了?” 客丹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的,半天才说囫囵:“我父亲被野兽咬伤,我得到消息就回家了,但父亲没赶上见我就……” “真不好意思。”无忧有些愧怍的摇摇手,懊恼自己问东问西。 “学了那么多东西,最后连自己父亲都救不了,于是就离开家乡,想去救治更多的人。同乡里有人生病需要药草,我就来采药了。然后就碰见了你们。” “可你山常郡的药,我们绕开了那里,你同乡怎么办?” “没关系,山常郡那味药,妙手门也有,若不是因为革兰郡的那味药,我本来不必前往腹地的。” “不过还好……”无忧拍了拍客丹的肩膀,道:“你若是救了我,佛祖会记到你的德行上的。” 寒竹听见了,笑着和手拜了拜。 “真的吗?” “当然。”无忧冲客丹笑着,而客丹眼里却油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他看着无忧,似是有话说的样子,可他张开嘴,却又合上了。 无忧和寒竹对他慢慢放下的疑心,给了他张嘴说话的机会,可沉默大多时候又是唯一的选择。 东雁道上野兽出没,他用火把驱走了夜行的狼,夜里风大寒冷,他能把自己的毯子,让给无忧和寒竹,唯一的一匹马,他跟在马尾巴后面,磨破了自己的鞋,则穿寒竹到茶铺马厩里,找野草编的草鞋。 无忧不知道他为何如此善心,她想过有人的确是诡面佛心,客丹也是如此吗? 走到东雁道的尽头,就是北蛮了。 北蛮荒芜辽阔,山丘成群,映入眼帘的尽是金黄的无边荒野。 这里有成群结队肥硕健壮的牛羊,穿着肥厚皮袄挥着长鞭牧野的孩子,他们的脸蛋通红,头发乌黑,漂亮又大方,他们朝无忧挥手,牛羊朝无忧作揖,草野都像无忧低头问好。 是错觉吗? 这里金灿灿的,到处都光彩夺目,无忧眨了眨无力的眼睛,羸弱的吐出白气:“寒竹……” “怎么了?” “这里真漂亮。” “是啊,这里靠北,土地肥沃,河流清澈,太阳也大,雪山也壮丽。” “五郎会不会想看到这么美的地方?” “什么?” 无忧没有再重复自己的话,她手里攥着玉珠,睫羽耸搭在下睑,他们坐在颠簸的木板车上,慢慢沉睡了过去。 而秦愚,则一个人站在桂晏酒楼楼顶,望着人影嘈杂的上京,没有广阔的一览无际的景象,只有装点恣意的楼坊。 他在等赴约的太子到来。 “实在是抱歉啊老五。” 秦愚回过头,赶紧朝太子行礼,然后被太子扶起来:“政事堂那边事务比较多……” 秦愚则瞥了一眼太子身边的秦骐,等他二人入座后才坐下。 “桂琼和五叠窑最是有名,不知道老五在南方有没有听说过。” 秦愚摇了摇头,没有作声。 “这可都是山珍海味,玉琼佳酿,虽然在市井里,却与皇宫王府的佳肴不差毫分。” 秦愚抿了一口酒,就道:“臣弟自回京,皇伯父赐我王位,兄长送我珍奇,如今王兄又如此款待,臣弟有些惶恐了。” 太子与秦骐对视了一眼,道:“父皇与孤都期望着五弟回来,虽说是想让五弟为大津出力,更主要,我们都姓秦,终归为一家人。” 见秦愚不说话,太子继续道:“南方风吹日晒,苦海楼阁是皇家之衙,但也是偏远之地,不知道五弟有没有受苦。” 秦愚望着不知几分真情几分假意的太子,犹豫了一会儿,说:“苦海城民风淳朴,物产丰富,案牍稀陈,滋事少见,臣弟算是偷闲悠哉,并没有受苦。” “你去了缥缈地的事孤也知,自你离开上京,北上还是南下,你都受了不少颠沛流离之苦,不论苦海城如何,都是他乡,上京才是故里。” “那王兄,想让臣弟为大津效什么力?” 太子见秦愚点明,他顾及秦骐的眼神就落到了窗外。 这里三面有窗,夜风过堂,还有些寒冷。顶层只有这一处雅间,是太子提前包下来的。 太子站起身,示意秦愚和他一同站在窗前。 “你来得早,可有见这里的夜景?” “臣弟来得早,那时华灯未上,但现在看见了。”秦愚有些恍惚,望着眼前点点星火,灯烟缭绕,明亮的街道似空中游龙,无数人家的屋檐拼接成了上京城,这里勾连瓦舍亭台楼榭的人间岁月。 “这里就是上京。”太子感叹:“把这里一排又一排连接起来的……”太子伸手比划了一下,不知怎么,手停在半空,迟迟没有收回:“是大津,是秦氏……” 秦愚顺着太子的指尖,看向太子。 “是你我。”太子收回手,继续道:“孤是一朝太子,奈何大津如棋盘样大,你兄长我,却如棋子般小。 统一无涯之陆是秦氏世世代代所愿,是大津所愿。然如今的大津,外有忧内有患。伯正不才,难以平息内之风云和外之滋乱。我已经在这人间摸爬滚打了几十年,倘若我草席裹尸,能填大津金瓯无缺,朝野息风止雨……” 太子回头,看向秦愚:“孤也死不足惜。” “兄长!” 闷不作声的秦骐听到这里,有些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