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郎受了不少苦。”牧昀看了无忧一眼,然后道:“小悠娘子和五郎是朋友,自然今后有事,会两肋插刀的吧?” “当然。”无忧笑了笑,说秦愚身边有牧昀和青君,很足够。 就见牧昀叹了口气,无奈的说:“五郎是苦命的人,从小到大都在异乡,又颠沛流离,没有亲眷。没人喜欢跋涉苦海,也没人喜欢生离死别。” “我也不喜欢。”无忧愣了愣神,望着马车外,又说:“可,我得找到苦行僧,恩人叫我这样寻他,或许也有他的道理,叫我在人间苦行一条路,必然有苦行的意义。” “小悠娘子……可以许愿吗?” 无忧看了牧昀一眼,然后说:“我其实本不该为世人实现任何愿望,这违反天道违抗自然,骨痛是我的反噬,违背自然天道所得到的果子,也不一定是甜的,若是苦果,则是许愿者的反噬。” 听到无忧这样说,牧昀打了个哆嗦道:“那还是算了,我倒是想让你帮我,直接到冬地去,赶路太累了。” 听到牧昀抱怨,无忧又笑了笑,她托着腮,望着前面的路,想了很久又叹气说:“过去很期待去各种地方,现在却只剩担心了。” “小悠娘子福大命大,涂州郡那里的寒湖,龙鱼最为鲜美可口,人们大方热情,出了涂州郡就是印山道,向西南走,一路就进了上京城。” “上京城?上京城怎么样?” 牧昀听无忧问起上京,就好像是打开了堤坝的开关,嘴一直说个不停,而无忧也十分认真的听,她也很好奇,上京城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上京城水好树好,是个养人的地方!五湖四海的人都要去上京……风流郎君,绝色佳人,奇异珍宝,轶事传说都是纷繁不已,我说话没有五郎好听,但我敢说,世上只有去过无数次上京的人,和一次都没有去过上进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去过一次,就会想第二次,第二次就想无数次!去过上京,就如同见到了整个世界!尤其是西市!” 牧昀滔滔不绝的讲着,讲到口干舌燥,讲到满眼金光,讲勾栏院里柳腰不握的妙人美女,讲茶肆里挥金如土的郎君看客,讲酒楼里对月邀歌的文人墨客,讲头戴帽纱的千金淑女。 上京有太多的瓦舍传说,太多拥挤的街道,犹如着火一样的夜晚,好似天穹玉宫一样的高雅之堂,好似荒野篝火会的自由之地。 牧昀口中的上京,繁华、美丽、神秘又令人遐想无比。 他说虽然处处美丽之下都暗流涌动,但无涯大陆每一寸土地都是如此,那为何不向往一个最美丽的地方呢? 无忧除非亲眼见到,否则她也无法明白牧昀的意思,她第一次做人,对于无涯大陆,她如同孩童并笄,对于上京,更是不知其实。 自由和快活好似是上京的特色,可无涯大陆的皇朝,哪里会是自由之地? 此刻的上京,还在锣鼓喧天的为皇家王侯娶妻,秦艰还是如愿以偿娶到了严虞,这是严虞无法改变的事实,秦跃已经算好了这一步,哪怕是个文卿作践自己无法生育,秦跃也不会让严虞嫁给秦昇。 嫁给秦骐的是拓察爱宁,拓察爱宁并不在乎自己的夫君是谁,她似乎更在乎的,是大津和西垂的关系,就算是让她嫁给皇帝,她似乎也心甘情愿。 远离家乡千里迢迢到了上京,既然要嫁给不爱的人,那就嫁给最有利的那个人。 可惜,在皇帝眼里,她的身份还没有那么尊贵。 而秦昇所娶的,则是苏兰。 苏兰文静内敛,看着就如同是上京无数高门女子之一那样,可她身份特殊,身为御史中丞嫡女,皇帝把她嫁给自己,无疑是增强自己的势力,这和皇帝的心意本该是相背离的。 “王妃原本是要许给五哥的。”秦昇在穿堂庭里摩字,对着万楼讲话。 “但不巧,桓王查到了御史中丞身上,无论是陛下,还是太子,或者是长公主,都不会想要让他和苏丞牵连上关系,尤其是他起疑心之时。” “为何?” 万楼躬身:“殿下是心思缜密之人,难道还不明白万某之言吗?” 听到万楼这样讲,秦昇就有些自己的猜测:“刚刚查到苏丞,驸马就要通知长姐,让长姐规谈王兄,令五哥无法再查下去。五哥可是个大功臣,却在这时候被安排去了冬地。” “殿下以为呢?” “难不成和……?”秦昇猜到了,既然是防着秦愚,就肯定和先帝的事情有关,然苏祯虽是两朝臣子,难不成当年夺皇位之时,还有别的事情发生吗? 秦昇心下发毛,却也不想对此事不闻不问。此外他对舞弊案也心存疑虑,如若不是秦愚也觉得哪里不对劲,也就不会再去大理寺探查。 可惜秦愚心急,没能掩人耳目,被苏祯发现了,为了自保,端出来了长公主,甚至劳动太子和皇帝来保住自己的狐狸尾巴。 秦昇忽然想起什么,又问万楼:“你和四哥之前认识,可知,四哥到底查到了什么?” “四皇子或许也没有查到什么,但他定然有所揣测,陛下与太子,包括长公主,都存有心事,甚至对苏丞心存忌惮。”万楼说完,勾下了头,也不再说话。 秦昇放下手里的毛笔,看向在厅内端着食盒等候多时的苏兰,却也不曾叫她走近。 “我想要查清楚这些事。”秦昇眯了眯眼睛,继续说:“上京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冰河上冰层如镜,可镜下暗流汹涌,大地回春,冰层总有崩裂之时,洪涛不治,大地可灭。若王兄不做,父皇不为,那我来做便是。” 他想要看到的,可不是仅仅除掉了温忠,他要的,是大津的天地都动一动,人间改头换面,大津真正意义上的金瓯无缺。而并非是那个皇位。 若改变天下需要那个皇位,那他争来坐一坐又如何? 而被整个上京所惦记的秦愚,此刻已经脱离了北部狼的威胁,穆苏湖在森林里化龙,成功吓跑了那几匹狼。 但与此同时,穆苏湖背上的鳞片,也被冻伤了几叶。 他并不是要去救秦愚,而是担心那几匹狼吃饱了,跑得更快来撕了自己和穆阿恪。 就这样,他们在天亮时,走到了冰河前。 乐川并不是很宽,只是一条林中河,却又清澈见底,湍流不息,就算是在极北之地,却也奔流不已。轻快的流水声,就好似在歌唱嬉戏,欢乐雀跃。 “从这里,朝下游走九十九步。”穆阿恪刚说完话,就被他背着的穆苏湖捂住了嘴,他低声对穆阿恪和秦愚说:“乐川女的耳朵很尖,别叫她知道我们来找老娑巫!” 秦愚皱起眉,听到穆苏湖这样讲,心里更加忐忑。 他来当然不是为了学习如何利用无忧,而是想知道,能保住无忧平安的方法。 若那个盈盈真能说出个一二三方法,那他就只能反其道而行了。 “你们是什么人?” 天有不测风云,怕什么来什么,不速之客。 这些都可以形容此刻三个人忽然看到,从水里钻出来了一个女人时的心情。 女人身穿赭色衣裙,里衣墨绿只露出衣襟,淡色的披帛在身后悬浮飞舞,乌亮的的长发也如水波般荡漾,她满面慈笑,两眸弯弯,似是佛相,却不如佛相。 反而让人想起了秦跃,想起了询儿,这样与言语不符的慈笑柔声直叫人不寒而栗,见过寒竹的人,才能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佛相慈悯。 这是乐川女常欢。 “我们是冬地人。” “来此处作何?” “狩猎。” “来极北之地狩猎?” 穆苏湖低头朝穆阿恪低语,让他当穆苏湖拍他胸口时,就开始跑,秦愚则负责记步数。 “地灵是管不到人的不是吗?”秦愚说话。 “是这样。”常欢沉默了一下,又说:“而今苦海女上岸,吾应谨慎。” “那是你的事,和我们没关系!”穆苏湖拍了拍穆阿恪,就见穆阿恪不敢犹豫,直接冲了出去,秦愚也立刻跟上脚步,眼都不敢眨一下的盯着穆阿恪的步伐,不敢漏掉一步! “狂妄世人,快快回头!苦海女颠倒人间毁灭天下,切勿欲火焚身!” 常欢从河面上追来,但三人并不打算停下!她训唤三人不要再向下游去,好似下游就是地狱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