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但说无妨。” “然江山已定,昨日已黄,桓王又何必追问过去呢。” “我只要一个真相。” “人人都追寻真相,最后却也只被欲望与仇恨所蒙蔽双眼。” “我在严生塔,与行云法师交谈之时,他告知我说明心在于明目,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严卫沉默不语,吞下一口热酒,才沉沉的叹了口气,开口:“我是陛下登基后,第一个被左转之臣子,虽说镇国将军地位高贵,却来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能因为什么呢?” “我记得,将军是最后一个倒戈的臣子。” “可我也砍下了你父亲的头颅!”严卫羞愧的落下了泪水,他站起身迈腿拜跪在秦愚身旁,秦愚连忙扶起他。 “我也不是什么忠臣,奈何天下形势已经变化,王湖郡甚至早早的称陛下为帝……” “什么?” “启康六年时,王湖郡与雁归郡间有一股从西边琅山城来的流民起义实力,甚至占领了琅江北岸的依水城,戾帝派陛下前去镇压,那时陛下南征北战,先后去过冬地、南川、西阳,四处都有威胁戾帝之人,戾帝行连坐,奉暴政,惹百姓边国不满,一直都是陛下在平反,陛下英勇善战,体察民生,民间到处都是歌颂他的声音。 这可是逆鳞啊……戾帝担心,与我父亲、还有苏丞商议,于是派给陛下八千精兵,去对抗两万起义军,又和刘温通信,令其援助陛下歼灭起义军后,反戈绞杀陛下军队……” 秦愚没有十分惊讶,他自然知道自己父亲是什么样的人,这也是他能想出来的主意,除了外患,又除掉眼中钉,肉中刺。 “但没想到陛下先得到了消息,反擒住了刘温之子,太宜郡王只好让出了军队,陛下一路杀回了上京,我父亲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上京直接所向披靡,一直到了皇宫大内。”严卫无奈的摇着头,继续说:“说他是替天行道也好,弑兄杀帝也罢。如今往事已去,不可追啊。” 后来的秦愚,在严卫的带领下,去了关押穆拉德的宅落,站在宅子门口时,秦愚恍惚之间,仿佛想起了多少年前,自己去看望父亲时,那座笼子。 他跟随着严卫走进宅子,往前走了三进,拐角进去一个别院,秦愚看到这个宅院,回忆好像涛头一样向他涌来。 宅院内种着一棵小树,人把上面的枝桠剪掉,是因大宅不种高树,怕蚊虫、怕藏贼,可那棵梨树,却和几岁的孩子一样个头。 梨树下有一个小池塘,里面没有花,没有鱼,只是一汪池水罢了。 秦愚有多久没见过这个院子了,也有十几年了。 “这里是陛下曾经来指挥北方战争时的住所,上京的府邸和此处相同。” 秦愚只点了点头,就进到屋里去了。 屋内站了许多穿着下人衣服的暗卫,他们为秦愚引路,从书柜后面的密道到了地下。 昏暗的灯火下,秦愚见到了正坐在案后喝茶的穆拉德。 他看起来很年轻,甚至和秦愚也有几分相像,苍白的面庞,消瘦的身躯,四肢被铁镣束缚着,以至于无法化龙,铁的温度和过紧的锁铐,会让他无比疼痛。 “舅舅。” 秦愚低着头,望着穆拉德。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穆拉德,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曾在桂晏酒楼见过他。 “阿愚。” 他的声音极轻,呼吸十分虚弱,这里不见天日,没有人能在这种地方充满活力。 “外公去世了,穆苏湖舅舅即位,我来告诉你一声。” “他留下了龙珠吗?” “嗯,我的魅使看到了。” “他可能是龙族,最后一个能留下龙珠的龙了。”穆拉德冷笑了一声,猩红的目光不见一丝悲痛。 秦愚皱着眉头,想了很久,才问:“你为什么会来涂州?” “奉冬地王旨意。” 秦愚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幼时去过上京的舅舅,只有穆拉德,和穆阿恪的父亲,如今一个死了,一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过去的穆拉德,对秦愚并没有敌意,哪怕是秦愚在冬地为质的时候,也是如此。 “你是怎么从冬地回来的,按理说,二哥不会饶了你。” “外公救了我。” “你答应他了什么?” 秦愚看穆拉德如此机敏,也没有办法隐瞒:“你比我清楚。” “果然,你还是逃不过当质子的命。” “我是使者。” “不一样吗?你去帮他找苦海女是代价,我在这里,也是代价,他可以放弃任何东西,却不会放弃冬地。”穆拉德皱了皱眉,问秦愚袖子里的是什么东西。 秦愚拉了拉袖口,说没什么。 “你告诉我,说不定可以帮你。”穆拉德招了招手,让秦愚坐到自己对面去。 “老娑巫说,我可以找到她。” “我在无涯大陆行走近百年,天下寻找苦海女的行者不止我一人,老娑巫见你一面,就说你能找到她。这叫天下人情何以堪。” “可能是因为……”秦愚伸出了手腕,让穆拉德看那半颗玉珠:“这是苦海女所赠,另外半颗,在她身上。” 穆拉德看了看那颗半颗珠子:“苦海神泪。” “你知道?” “曾经的一些道听途说,这是苦行僧所开法器,原本只是一个珠子,但被苦行僧开度,得灵性。” “这怎么可能是道听途说?你是不是见过苦行僧?” “世上到处都是苦行僧,打听打听就能知道。”穆拉德冷笑了一下,看秦愚紧张的模样,试探问:“你和苦海女关系不一般?” 秦愚低头看着珠子:“最近它不灵了。不指引方向,梦里也见不到她。” “不可能。神物永生不灭万物不摧,哪怕变成粉尘,也能闪亮无比。除非它已经不在苦海女手里了。” 秦愚离开时,穆拉德又叫住秦愚:“你记住,我走过百年的路,冬地的行者可能只剩我一个人了,若有请教,我在这等你。” “我向你讨教吗?” “小子,我行遍无涯大陆,天下人都没有我知道的东西多。”穆拉德笑了一声。 秦愚也弯了弯嘴角,回头问穆拉德:“你找到无涯大陆的岸了吗?” “没有。”穆拉德摇了摇头,继续说:“但这里,就是我的岸。” 秦愚在一个夜里启程,他趁夜色从览渊那里夺回了无忧的玉珠,秦愚抓着他的衣领,问他如何偷来的,览渊说无忧从严生塔逃走时划破了衣服,后来抓到她的时候见到了玉珠,就抢来了。 解释完览渊就打算化龙,秦愚则拿着剑划破了他胸口的龙鳞,怒火中烧之时,秦愚愤恨的吼道:“你在决斗里是穆阿恪的手下败将,此生不能化龙!你是个龙族人,信用二字却没烙在你的骨头上!” “可我想活着!不能化龙的龙又算什么龙族人,我贩卖百姓,坑骗女人,信用?!信用值几个钱!” 览渊说完话又要化龙,甚至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秦愚情急之下一剑捅进了览渊的心脏,他顿时从半龙半人的模样变回了人形,身体慢慢被龙炎烧成了焦炭,不出意料,最后在灰烬里,也没有见到龙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