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愚明白,只有让皇帝认为只有秦愚能找到苦海女,才能更大程度的保护她。 至少秦愚不敢相信,这世上有几个人不会伤害她。 离开了皇宫,秦愚还在失神,他感受着被风吹到脸上的细雨,明明好似棉线,他却觉得似针。 牧昀看着秦愚,无奈的叹口气。 他也不知道该对秦愚说什么,如若秦愚真的说了在马车里和青君商量的那些话,他心里又该是什么滋味呢? “人总有些万不得已。我说了几句话,便觉得心神难安,有的人却能刀剑斧钺,生杀果决。” “五郎是要成大事的人,但从未觉得五郎优柔寡断过,不知五郎为何如此说。” 秦愚没有接牧昀的话,就离开了皇宫,上了马车。 第二日,皇宫里的圣旨就已经到了桓王府,皇帝封他为皇麟行者,即日向无涯大陆出发,寻找苦海女下落。 这本就是秦愚的计划,他并不想在京城多待,多待一刻,他都害怕自己被这里的一切蒙蔽上双眼,让自己陷入混沌之地。 然宣旨的内监刚离开,太子的请帖就送到了府上。 桂晏酒楼,送行五弟。 “看得出,太子也不想让五郎在上京多停留。” “正好。”秦愚接上青君的话:“我也有些事要和他讲。” 秦愚命牧昀轻车简从,留在桓王府清点行囊,青君与秦愚同行,到桂晏酒楼后,青君不下马车,直接去城门和牧昀汇合。 与秦愚相似,在桂晏酒楼等待秦愚的太子,也是孤身一人。 他没有带秦骐,也没有带扈从,秦愚有些好奇,便问太子,不担心自己于闹市中遭遇不测。 太子笑了笑说,如今的朝纲需要太子,若是他死在西市,上京大乱,得不偿失。 “你刚回来就要离开,原本阿跃还想给你指一门婚事。” “这难道不是王兄的意见吗?”秦愚开门见山:“无论是冬地,还是此次任我为行者,难道王兄没有参与吗?” “五弟既然已经知道,为何还要问我?”太子并无怒色,依然平静的望着秦愚。 “我要王兄亲口给我一个解释。”秦愚低了低头,等太子开口。 而太子听到这里,犹豫了一下,反问:“我想知道,五弟从严卫那里,得知了几分?” “三分也好,七分也罢,陈年往事,推敲琢磨到底,木已成舟,也改变不了任何事。”秦愚轻舒了一口气,继续说:“严家世代忠良,如若其手中没有什么把柄,陛下又为何着急夺其兵权呢?陛下为你制衡兄弟,让二哥平息皇室危机,将主张兵权的鱼饵丢给了二哥,难道不是为此吗?” 秦愚慢慢站起身,一边踱步,一边轻声徐语的解释:“二哥想要兵权,连长公主都在帮衬他达到目的,王兄以为此事真的能任凭长公主做主吗? 三哥娶拓察爱宁,也是陛下和长公主的主意,西垂对大津西部觊觎已久,他娶到了郡主难免遭人非议,以为他要借西垂势力造势,看似他拿捏着西垂威胁陛下,实际上,他稍微一动,长公主的刀就能驾在他脖子上。 更别说七郎了,苏兰就是一个苏丞的眼线罢了,不到三个月,燕王府就能种下苏丞的完整暗桩。 若要真的推敲琢磨……” 秦愚走到站起的太子面前,注视着他的目光:“王兄,也是在掣肘我吧?我没有实力,没有内人,只有我的朋友,还有一个亲王头冠,但这里是上京。若不是我,舞弊案里受牵连的官员全都要下诏狱,舞弊贪污诛九族灭宗门的大罪。这些人,是我招招手就能来我麾下的奴才。 还有严氏。我父亲的忠臣良将啊,镇国大将军更是誓死保护我父亲的,若上京烽烟起,他来勤王,是助我,还是保你呢?” “阿愚……”太子的神色紧张,目光无奈又悲痛,貌似秦愚揭开了整个遮羞布,让如今高贵无比的皇族的诡计手段全都暴露出来,将他太子所苦苦维护的窗户纸,一下捅开! 秦愚垂下眼眸,走到了窗前,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继续说:“我的势力,便是两袖清风随时也能抖出神兵天将来,这就是王兄所忌惮的我吧?” “如若真这样,那便是你死我活,上京生灵涂炭,难保你会成功,你的生存几率又有几层?”太子走到秦愚面前:“你要比我们所有人都聪明,你也是我们皇子之中除了四郎唯一有魅使之人。四郎聪明,但心性鲁莽,他若不离开上京,父皇拿他制衡其他兄弟,跃儿又心思深重,我也怕他知道的事太多,会遭人毒手……”太子悲痛万分,继续解释:“陈年旧事固然可叹,我也是希望阿愚能往前看,若你的事被父皇发现,君王之威,君王逆鳞,若你再遭遇不测,我这些年的苦苦经营又能算什么?!我只能让你离开上京,颠沛流离虽然辛苦,但要比在上京朝不保夕要强太多!” “但……”太子平静了心境,继续道:“我不希望你做傻事,父皇不比过去,为皇为帝,手段计谋要比我们所看到的要多,如若你为你父亲起事,又有多少百姓官员认你,悠悠众口皆以为父皇除暴君,你若为暴君鸣冤,后果又该如何凄惨? 我不想你成为你父亲那样的人,也不想你成为我父亲那样的人。你就是秦愚。” “所以我说,我要去寻找苦海女,即刻出发。纵使天涯海角,沧海桑田,我也要离开上京。”秦愚望着太子,他完好无缺的站在自己身边,可秦愚却觉得他,是那样的伤痕累累。 “你还会回来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秦愚朝太子深深的一礼,他赌自己没有看错太子,才将自己所推敲出来的东西悉数告诉了太子。 每每望到太子那双在黑暗里仍如灯火的眼睛,秦愚才知道何处才是真正的上京。 或许那个繁华美丽,热闹自由的上京,还在太子的心中,还在他的记忆里眼睛里,但绝对不在护城河所围困的皇城之内。 秦愚宛如第一次来到西市是那样,被人影憧憧所推搡着不断向前。 人潮之中,他心中无比的落寞。 上京之内,所有的人和事都变了,所有人都在往高处走,只有太子,还想站在原地。 皇帝为了保住太子一个又一个的捆住皇子,而太子却一个又一个的解开捆在自己兄弟身上的镣铐。 皇帝已然成了皇帝,太子,却还是秦端。 可他们却还是会怀疑秦愚,他终究是个外人,只有太子愿拿他当兄弟,却也不得不提防着他。 在上京的秦愚,明明与在冬地的自己一样,是一无所有任人践踏的人。 他思前想后,却只有在无忧身边时,他才没那么形单影只,束缚痛苦。 就在这时,秦愚忽然被一股冰凉的刺痛所惊醒,他惊恐的望着眼前的陌生人,下一瞬间,红刃已出,贼人便隐身于混乱的人群了。 秦愚并没有转头离开,他忍着剧痛,一直赶到了城门前,最后被牧昀架上了马车。 他命牧昀必须向南去,一刻也不能耽误。 “不如回府先医治吧!”牧昀担心道。 “不,此刻的上京才是最危险的。”青君也同意秦愚的做法,看来是有人已经按捺不住,提前下手了。 秦愚的伤口很深,但好在他及时用衣物止血,没有血流成河,但伤口愈合极慢,发炎疼痛,在往山常郡去的路上,秦愚整日整日的昏睡,发噩梦,衣服被汗浸湿又干,干了又浸湿。 清醒过来时,他就去思考究竟是谁要对他下手,安王吗?安王若要亲自动手,肯定会差遣乌衣门,他只爱在闹市装样子打架,却不会在这里杀人。 秦昇吗? 秦昇对当年真相尤其痴迷,若能逮着秦愚盘问,绝不会傻到去杀秦愚。除非秦昇知道了太多,也想帮他们家的皇族灭掉秦愚这个异己,众所周知他并不认同太子,自己却和太子走得近。 可如此,越容易暴露自己。 “行凶者并不害怕这一刀杀不死五郎,是他以为五郎会回府医治吗?”牧昀一边给秦愚上药,一边问。 秦愚咬着牙忍痛,又回答说:“回到府里自然会有太医能来医治我,比起暗杀,买通太医毒我才是正道。” “暗杀会留下痕迹,但医术不精却不会,这么说,凶手是能和太医说上话的人?”牧昀帮秦愚穿衣:“那太子是个病人,他接触的多啊。” “可连太子的太医,都是长公主所甄别的人选。”秦愚想到这里,皱起眉头:“秦跃要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