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啊,又有多少选择的机会呢?” “如果花姨娘不想让我攀高枝,那我也只有嫁人这一条路走啊,要不然就可能青灯古佛常伴一生了。” 崔媚儿神情落寞,可很快,她嘴角又噙着三分笑意,恢复了往日模样。 颜柳道:“南华书院在招生,你愿意去吗?” 崔媚儿愕然:“为什么给我?” 南华书院招收女子入学,是正经教学生科考的学院。 但这名额难得,而崔媚儿是肯定不会有这个名额的,甚至整个樊城可以去南华书院读书的女儿家都少之又少。 因为男女大防,要是去了那里以后就不好找夫家了。 更因为大多家中都有儿子,就不需要强求女孩顶门立户了。 颜柳道:“所以你要吗?” 崔媚儿立刻道:“我要。” 颜柳淡淡道:“这条路并不好走。” 崔媚儿道:“那也总比我如今好,我不想再被人安排了。 就连伺候的下人都不是完全听我的,我的一举一动都要被花姨娘知道。 去书院读书那我就有了独立谋生的机会,而不是必须依附谁听谁的安排。 纵然以后生活清苦,那也是为我自己活,我想在自己的房间睡到日上三竿也不会有人有资格指责我。 我也不用担心随时被人拉去佛堂跪上整夜。” 又带着祈求道:“求求您,给我这个名额吧。 求求您,以后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我都听您的。” 崔媚儿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能够随手拿出南华书院免试名额的人身份一定不简单。 珍贵的不是名额,而是有了颜柳的帮助,她就可以被家中允许走出后宅了。 崔府是拿不到南华书院免试的名额,但是将女儿送去参加入学考试,只要大体成绩不错也是有机会入学院的。 只是碍于这个世道,只是觉得这样养女儿最省事风险最小。 若是送去书院,假如出了什么事,整个崔府的姑娘名声就不好听了。 左右崔府不缺养女儿的钱,也不必让女儿去受那苦楚,读书是很苦的,南华书院每年都有退学的学生。 颜柳道:“我只是帮你进去,若是你过不了年底的考核被退学,我是不会帮你的。” 崔媚儿赶忙道:“不会的。 我从幼年起就是天不亮起来学舞学诗词,一直学到夜深。 而且……” 崔媚儿抚摸着自己的脸颊,道:“那里再累也不会要我时时刻刻想男子应该喜欢什么吧。 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真正哭过笑过了。” 颜柳道:“好。” 崔媚儿面上终于没了那一直噙着的三分笑,她的眼眶湿润,渐渐落下了泪。 她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的未来,可以自由地行走在世间的角落,可以有自己的房子,可以是自己家中的主人,而不是上面有着一层层的人压着自己。 她在外面再累,回来也有一个供她安寝的地方,她会有自己的家了。 她用力擦拭着自己的泪水,动作笨拙且稚嫩,竟然已经忘记了往日的教导,要怎么样擦拭泪水才是最好看的,要有怎么样的动作才不会弄脏了妆容。 她现在只想单纯简单地拭尽自己的泪水,而不用去考虑这每一个动作要如何去讨男人喜欢。 颜柳道:“这条路不好走的,我也可以让你的父亲给你选择一个正经人家嫁了。” 颜柳遇到过很多人,她们对现在的生活非常满意,在家中是被父母兄长娇宠,嫁的是门当户对的人,夫婿对她们温柔且体贴。 外面的风大雨大,可能会更容易伤害到她们。 崔媚儿声音沙哑道:“不,这样已经非常好了。 我知道恩人的意思,我如果选择这条路,是得不到家中任何的帮助的,只能自己一个人挣扎。 我也知道这条路不好走,可能以后我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会指责鄙夷我。” 颜柳打断她道:“不,是有很多人会仗着性别优势指责你,但也会有更多人不会拿这个区别对待你。 这个世间的男人并不全是你想的那一种。 我说的是你必须要知道你的美色你的家世这些都不能成为你全部的依仗了,你会面临更多的困难也会有更多的挫败感。 可能是你无论这么努力骑射课都是垫底,可能是你永远都考不过一些人,他们就像是生来就会学习一样。 也可能是你以后常年彻夜忙于公务,而此时别的同龄女儿家已经……” 颜柳顿住了,她突然意识到崔媚儿和她见过的那些人不同,她已经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崔媚儿从来都没有选择的机会。 崔媚儿道:“这些我都不怕,我知道很难。可我想作为一个人活着,我想走出去之后他们是会把我当作一个独立的个体存在吧。” 颜柳笃定道:“是的,你会是独立的人。 不会有任何的规训告诉你,你必须依附别人活。 以后你可能会去讨好别人,但那是为了你自己的前程,不是你天生的义务,更不是你这一生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此时,崔媚儿身上已经没了那种媚态,她就像是第一次见到世界的稚儿,面上满是渴望和好奇,眸中充斥着对未来的向往。 那是一个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世界。 崔媚儿满是期盼地道:“所以我不会因为没有早起磨豆而被众人指责不孝? 也不会因为不满夫君的做法和他争执而被人说不贤良?” 颜柳先解释了一句:“这些情况其实也是个例,大多数人也是不会这么偏激的,而且婚姻两姓之好,一般是不会被这么对待的。” 又道:“你去南华书院读书,只要能够顺利读完,那就不会被这么对待了。 你会和你的哥哥一样,被世人用新一套体系评判。 就算你之后没有中榜,也可以依托崔家做些买卖要不然是管理家族中的产业,就像你其他不成器的庶兄一样。 如果有谁拿原来那套体系评价你,所有南华书院毕业的人都不会放过她。 因为你是他们的同窗。” 这是大齐立朝一百年来女性唯一挣扎出的结果。 时间推移,朝堂上的女性越来越少,她们要一次次和千年来的社会风气对抗,最后她们选择了一条更简单的路。 那就是我们怎么能够算是女子呢? 所以有谁拿着千年来形成的对女子的要求去要求她们,那么就要做好被报复的准备。 崔媚儿道:“好,那就好,那真是太好了。 以后您有什么吩咐我万死不辞。” 颜柳淡淡道:“我只是恰巧遇见了你,以后你要是遇见其他人也顺手帮一把罢了。 如果你真的想感谢我,那就走到我的面前吧,我在京城等你。” “嗯。” 崔媚儿突兀跪下,对着颜柳叩首。 夜风萧瑟,树木隐藏在黑暗中像是择人而噬的鬼怪。 崔媚儿走在这条路上,已经没有了来时的彷徨不安,此时她心情振奋,满是对未来的期待。 等颜柳回来,萧景道:“你给了她前程?” 颜柳道:“和你一样,顺手施为罢了,有什么造化还得看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