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害商人的尸体此时就在红发商会七辆马车围拢的中间放着。 几名商会的伙计似乎跟这个死者比较熟悉，此时正趴跪在草地上摸着眼泪。基尔冲着这几个哭着的伙计扬了扬下巴，旁边跟着的欧洛必先生小声的解释了一下：“他们跟死了的西隆是亲戚。” “哦。”基尔点了点头。 于是带人走到尸体旁，蹲了下来查看昨晚死亡的这名商人。 商人名叫尼尔-西隆，属于红发商会的一个管事。年龄跟欧洛必先生差不多，都在三十岁左右，算是在这个年纪较有作为的一个男性了。 不过此时他的尸体就不那么优雅，身体大部分都未着衣物，只在腰上裹了一块沾染了不少鲜血的床单，勉强遮住了下身。 基尔身旁，那两位城镇卫兵也蹲了下来跟着一起检查。而随同的其他人则站在四周看着。鲁米骑士叫来的书记官拿出了一个记录本，开始用腰间的笔墨记录起了什么。 男爵的亲卫站在一旁无所事事，便给基尔说了一下，前去叫安排给他们的那队民兵过来。 基尔挥了挥手同意，然后跟身旁的两位卫兵讨论了起来。 “身上没有衣物，而腰间的布单上的血液是鲜艳的红色，是死之前从伤口中的新鲜血液。” “伤口在胸口，两处，都是从肋骨缝隙扎进去的致命伤。” 基尔摸了摸伤口的地方：“一指半宽，破口很薄。” 随后将手指顺着伤口插进去：“正好一指深，直达胸腔心口。嘿，两下都是。” 旁边的年轻卫兵眯着眼睛：“两下都是致命伤，而且这么干净利落，不像是生手。有预谋的杀人？” 健硕的卫兵摇了摇头：“难说，不过这么窄的伤口，凶手使用的不是常见的那种匕首。太窄了。” 基尔点点头，的确，这个匕首的刃很窄，不是常见的那种。一般来说，普通人大多都会有一把匕首防身，绝大多数都是普通的铁匠制作出来的铁制匕首，这种匕首为了有足够的强度和用处，匕首都较宽较长，厚度也有一些。 基尔将死者的身体翻了一下，检查了尸体背面，没有其他的伤口，显然就是胸口正面的两下要了这个商队管事的命。 打开口腔看了一下嘴里，结果一股酒味汹涌冒出。挥手扇了一下，将口臭和酒味扇走，基尔看了对方嘴巴，里面没伤也没有奇怪的地方。 他拍拍手站起来，走向一旁正跟其他回来说话的商队管事说话的欧洛必先生：“你们的朋友我看了，他是被人用匕首捅死的。那么，你们是在哪里发现他的尸体？” “是在旁边草鼠镇最大的酒馆里。那个酒馆叫做燃烧草原，昨天晚上我们好几个人都过去喝了点酒，不过西隆有点酗酒，我们几个喝合适了后就回来了，但他不肯走，还说要再喝点，如果醉了晚上没回去，就叫我们早上过去把他抬回去，放在马车上醒酒。” 另一个人补充道：“我们都习惯了，他平常就这样，不过还好，喝醉后就只会昏睡，不会找事情，所以我们都习以为常。当晚我们几个都回去了，哪想第二天早上没见他回来，就早早的过去把喝醉的他抬回去。” “几个人早上过去的？”基尔眯着眼睛问道。 “三个人？对，三个人。”欧洛必先生点了他自己，还有旁边两位商会管事。 基尔点点头，继续问道：“那么，昨天晚上你们几个喝酒喝完后，从草鼠镇酒馆到镇子外商队营地这一路上，都是几个人一直在一起吗？有人落下了，或者中途要去一旁方便，从而落后一步才回来？” “什么？没有没有！”他们几个人一听基尔的话，就觉得味不对，所有人都摇着头：“你怀疑是我们自己人杀了他？不可能的，外出的一个商队就是一家人，我们只有信赖彼此，团结在一起，这才能面对许多不怀好意的家伙。” “基尔，你不是商人，你不明白，如果我们这些人心怀鬼胎，我们就不会走这么远的。更不要说建立现在的一切！” 基尔抱着双臂，耸耸肩膀：“或许吧。我为我的话道歉，但具体如何，我持保留意见。” 几个商人瞪着基尔，但却不敢说些什么，毕竟如果真的惹怒面前这个年轻小子，将他们几个人认定是杀人凶手，那可就糟糕了。 说不准他们的这次旅程，就得以一个极为糟糕的局面结束。而且还是一种在圈子里极为不名誉的方式。 红发商会说不定都会因此解散。 想到此处，几个人互相看看，每个人都起了一些心思，‘我自己不是凶手，却难保不是其他人晚上偷偷溜走，到镇子上杀了西隆。’ 从商人这里问不出什么，基尔便叫上其他人，准备去发现死者被杀的地方看看。这里面还有一些许可得去办的。 毕竟不是肯德尔郡的地方，这不是肯德尔男爵一发话就可以获得调查的权力随意调查的。 草鼠镇是有自己的统治者的，昨天基尔提前过来打前站时也见过一面，此时去镇子上调查，第一步就得先去拜访那位镇子的领主，一位身材高大，但格外肥胖的骑士。 正好，男爵亲卫卢比斯正带着一队十人的夜莺民兵小队走了过来。他们还带了几匹马，基尔的马匹也在里面。 此时其他的商队已经收拾妥当，红发商队这边，虽然管事们没参与工作，但其他的商队伙计还是自觉的将商队的马车准备妥当，随时都可以出发。 “头儿，走不走？”有伙计坐在马车驭手的位子上高声问道，显然这个家伙跟死去的商会管事并不熟悉，毕竟行商不是一件安全的事情，哪回不死上一两个人。不是生病死掉了，就是被野兽袭击死掉的，或者在外地惹了麻烦，叫人打死，或者最倒霉的碰上连人带货都要劫的大股盗匪劫道。 这些伙计早就做好各项的心理准备，事情只要不落到自己头上，没人当回事儿。也就管事们互相熟悉多年，同伴被杀，因此很是上心。 几个商队管事商量了一番，决定还是按照之前的决定，让欧洛必先生留下来帮着调查，其他人则跟上男爵的军队，尽量在西部行省的商路上多走一段路，熟悉陌生的商路和寻找赚钱的机会。 至于死者尸体，基尔让夜莺民兵小队就在原地看守着，并且将营帐也扎在这里，这种情况怎么看都不会是一天能搞定的。而尸体的处理方式，则先装进一个大的麻袋中，等一会儿基尔他们去镇子上后，找镇子里的亡者之神教会的教士过来处理。 先不会在凶手找出来之前烧掉尸体，只是让教士简单的处理一下尸体，不让死去的尸体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最后走之前，再将尸体烧掉，只留下骨灰让欧洛必先生带上。 全部的安排完成后，其实也没花多少时间，春日的太阳不过刚刚从地平线上出现没多久，天际另一头的一个月亮甚至还未正式的落下去呢。 - 基尔一行人朝着草鼠镇走去。 旁边是绕镇走远的肯德尔军队，还有后面跟着的一大堆随军商队。 大量的商队马车加入，让这支军队的规模远比实际的看上去要大太多，如果不是知道能战斗的人手不到六百人，基尔还以为这是一支上千人的军队呢，而且就算是上千人，这个马车的规模也太大了。 靠近草鼠镇的西北大门，这里进进出出的商人民众，甚至大门口看守收税的所有人都在嘴上谈论着这支军队和随军的商队。 毕竟哪怕是坐落在商路上的草鼠镇人见惯了行商，也很少见到这个规模的精锐军队，和怪异多的随军商队。 进出镇子的外来人只要交一枚铜币就可以随意进出镇子一次，本地人则不需要。 因为几人都是步行而来的，也没带什么大件的行李，所以镇子大门的看守士兵只是紧紧盯着基尔他们身上的武器装备，询问了基尔等人的目的。 “我是刚刚那支军队的一位骑士的骑士侍从，这位是我们军队首领肯德尔男爵的亲卫。这次过来是找你们的领主有事情。带我过去。” 基尔这样说，看守大门的士兵就连他们的进城税都没收，不敢怠慢的引导走向镇子一侧一个高大的建筑走去。 基尔知道，那个高大的建筑，就是镇子领主骑士居住的府邸了。 说是府邸，其实更像是一个本地化的小型‘城堡’。镇子十分之一的面积都被那个建筑占据了。远比镇子木制围墙高大的土砖原木建筑的结实围墙绕着这个建筑环绕了一周，正门却不大，只能容一辆马车小心的进出。 而在这个建筑的围墙上还有多个箭塔，上面不仅有弓箭手和弩手射击的众多射击跺墙与射孔，甚至还有抛石的弩石炮在箭塔上立着。 与其他地方不同，越是靠近这个高大建筑，周围越是有钱人和镇子上有权势的人居住的高大宅子。看来这里的人都以自家靠近骑士的小‘城堡’为地位和权势的排序。 进入看守严密的大门，里面更是有许多士兵守卫驻扎在这里，俨然是一个小小的军营一样。 不过作为建筑的主体却不同，这里毕竟还是骑士领主的家，所以一些仆人侍从在这里还是进进出出的。 昨天基尔就来了一趟，所以并不对周围吃惊，其他没来过的人则好奇本地的主人，将这么多士兵安排在自家附近，是个什么意思。 基尔也好奇，但他不会贸然的问出来。 毕竟与他无关。 如果他定居于此，必定将这些事情了解清楚，但他只是过客，所以就不好奇了。 在骑士府邸建筑外的一处大门外停下，带路的士兵向侍从说明了情况，很快，反身进入的侍从回来了：“大人让他们进去。哦，我见过你，年轻人。” 基尔对着中年侍从笑了一下：“是的，我昨天来过。” 侍从没多说什么，那不是他该问的。 基尔叫上男爵亲卫和书记官还有欧洛必先生，四人一起在侍从的引导下走了进去。 与建筑外面看粗狂简练的本地风格不同，建筑里面的装饰就细腻许多了。而且或许是镇子建立在商路上，所以这里的主人颇有财富，从外面到见面的餐厅一路，各种用来装饰的东西琳琅满目，风格各不相同，但都显示了主人的财力和权势。 哪怕是肯德尔男爵的亲卫卢比斯都不得不承认，这位骑士领主虽说家族底蕴远不如肯德尔男爵，但至少在表面的财富上，两者不相伯仲。 - 餐厅中，本地骑士领主鲁斯维斯-安维纳正跟家人们一同用餐。 不过他的家人们全都早已吃饱，结束了早餐，此时正喝着早上女仆们从镇外才采来的花露和芳香花朵泡茶。 作为家里主人的安维纳骑士不结束用餐，其他人也不能离席去干自己的事情。 于是只好坐在一旁，说起一些新鲜的有趣事情。 正好，昨天一支支援王国南部行省边境战事的北方军队路过，这正是一件少见的新鲜事情。 安维纳骑士身材高大，至少有两米二左右，坐着也跟一般人站着一样高，体重更是惊人，哪怕没有穿着骑士专用的铠甲，他一个都能顶上五六个普通人的重量了。 食量上更是如此。 家里其他人已经吃完早餐歇着了，他此时还在用常用的匕首而不是餐刀切着一块汁水四溢的肉排。 随后大口的送入嘴中，仔细充分的咀嚼后再吞咽而下。 他有些怀念西部行省草海中那些怪兽的滋味，更怀念的，是只用吃上不多的怪兽肉，就能给他这庞大有力的身躯提供多日的能量活动这件事。 这些尝起来看似颇有味道的鲜嫩肉排他早就厌烦不已，但他天生就这么强壮，天生就得吃这么多食物，不然就会饿的慌。 “主人，昨天的那个骑士侍从又来了。说是有事情相见。” 侍从走到高大的骑士身边，小声的说道。 作为服侍骑士的侍从仆人们都知道，只要在一间屋子，无论他们说话声音有多小，身为骑士的主人都能听到，当说些只希望骑士听到的话时，只需放低声音，就会在一间屋子中其他人一无所觉的情况下，将话递给骑士。 安维纳骑士摆摆手：“让进来吧。” 他的家人被突然开口说话的骑士吓了一跳，但随后就看到从餐厅门口走入了四个外地人。 穿着打扮都跟他们西部行省的人大不相同，昨日见过基尔的，立即猜出了剩下三人也是西北行省肯德尔郡的那些人。 基尔等人朝着安维纳骑士依次行礼。基尔昨天跟这位看似吓人，但其实非常好说话的高大肥壮的骑士交流过，因此并未失礼。 其他三人就不行了，卢比斯单纯的是依靠多年的习惯施出了一个礼节，但心中依旧对安维纳骑士的体型吃惊不已。 书记官伊摩尔则有些慌张，差点双腿发软将腰间的墨水给撒出来，还好快速的身手一扶，稳住了。 商人欧洛必则脸上满是惊讶表情，甚至还不自觉的在胸口用手划了一个钱币的圆圈，叨念了一句财富之神教会的警示祷言。 安维纳骑士翻翻白眼，他就知道从没见过他的人都会被吓了一跳，所以早已习惯。 “你是基尔对吧？有什么事情找我？” 高大肥壮的安维纳骑士说话声音倒是非常威严有气势，这让与基尔随行的三人定了定神。 基尔笑了笑，他昨天跟这位骑士聊了好一阵，关系倒是不错，这位骑士很喜欢基尔说的对付魔兽的故事，一个劲的感叹活了半辈子只用双斧斩杀过各式怪兽和异族，却没见识过真正的魔兽是个什么样子。 “安维纳大人，是这样的。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基尔简单的将早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没啥不能说的，虽然外来商人在他的领地内被害有些不好看，但事情本身还没有确定凶手是谁。 基尔直言不讳的说明此事在调查之前需要征求他的意见和支持，这让餐厅中的安维纳家族的人觉得被尊重了。 说实话，这个世界上办事情粗糙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尤其是外来者，因为跟本地没有关系，所以外来者大多都行事无所顾忌，往往来了后一通大闹，最后拍拍屁股走了，哪怕干的是好事，往往当地的贵族领主也觉得很不爽。 我的地盘啊！给我点面子行不行？ 什么？你的地盘？管我什么事情！你的面子？你能捉到我再给你面子！ 虽然是调查商人被杀的事情不好看，但这些人能知道提前过来征求调查许可和支持，就已经让安维纳骑士觉得心情舒畅了。 “小事！这样，帕维？帕维你过来。”身材高大肥壮的安维尔骑士挥了挥他那比常人大了一倍多的手掌，将远处喝茶的一个年轻男性叫了过来。 指着这个穿着干练的年轻男性，安维尔骑士说道：“这是我的侄子，帕维-安维尔。让他跟着你们，帮着查出那个商人被杀是怎么回事。镇子上的人看到他跟着，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会提供方便的。” “谢谢大人的安排。”基尔又行了一礼。 “带上几个人，照顾好这些有礼貌的北方人，别让镇子里那些乌烟瘴气的东西伤了他们。知道么？”安维尔骑士哪怕轻声细语的说话，声量依旧不小。 骑士的侄子，帕维先生立即表示没有我问题：“伯父大人，请信任我，他们会查出事情的，也不会让他们受到伤害。” “嗯，那你们就下去吧。我吃完这份肉排，就得去锻炼了。” 说完，安维纳骑士就不再理会基尔他们，专心的吃起了食物。 走出餐厅，帕维先生让基尔他们在房子门口稍等，他得先去换个衣服，这身在家里穿的衣服可不好穿出去弄脏。 基尔明白，尤其是鞋子，外面街道上的土路可不好走，靠近骑士府邸的街道还好，地面全是砸碎的小石子铺设的地面，但镇子其他地方就不是了。 污水横流那是基础，半掌厚的淤泥你得小心，屎尿什么的看到就别放在心上。 在普通的村镇中行走，你就得有一颗大心脏。 还好，基尔没有心脏，所以他从不将这些放在‘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