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东区分部的吧台桌前。 “之后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干掉所有拿枪的,烧掉蜂巢,然后把那地方掀个底朝天——就这样。” ‘白矢’举起酒杯和艾德碰了下,两人各抿了一口。 “安德罗呢?你们有没有发现他?” “你是说那个刀疤脸?他算是个狠角色,我本来想留个活口的,结果他身上绑了晶尘炸弹。” 奎茵一边俯身在吧台里面翻翻找找,一边开口道。 晶尘是种稀有的高能粉尘,来自于盐湖中的结晶微粒。受到黑水晶的激发后便会产生连锁式反应转化为气态,从而产生爆炸。 “找到了。”她取出一瓶酒拍在桌上。 “喏,说好请你的酒。高地产区、三年陈、单一麦芽、白栎木桶封藏——不用再多说了吧。” “哎呀呀,这可是好东西啊。” ‘白矢’依旧是那副半男不女的油腔滑调,翘起两根指头,随手将杯中的残余的金酒泼在地上。 “等等,我有说过要请你喝吗?”奎茵按住酒瓶反问道。 “啊哈——你会的。”白矢一把搭上了艾德的肩膀,撅起红唇给了他一个飞吻,“为了我们的友谊,对吧宝贝儿?” 艾德被恶心得差点没背过气去,握拳咳了两声,最终还是点点头默许。 只见奎茵从腰间拔出蝶翼折刀,刀锋在空中飞舞片刻,随即一刀将瓶口削为两半,断面光滑如镜。 淡淡的谷物和泥炭香气扑鼻而来。金黄的甘醇酒液沿着断口流入晶莹剔透的玻璃酒杯中,宛如陈年旧梦。 “不错,这味道真够劲,如果海怪闻起来有这么香,我愿意天天抱着他亲。”白矢笑嘻嘻地举起酒杯,“来吧,这一杯敬给‘三脚猫’。” 三脚猫? 听到这个词,艾德不由得翻了个白眼。显然是‘铁砧’给他起的外号,没想到才一个星期就到处传开了。 “呃,我还有机会换个外号吗?比如‘机械师’或者‘门徒’之类的,正常点的称呼。” “知足吧,宝贝儿,大家好不容易才记住你还有你那根白手杖。” 白矢笑着摇晃酒杯,在喝酒时他的语气总会稍显正常: “更何况,你身边还有一条猎犬,大侦探现在可算猫狗双全了。‘铁砧’想的这个外号简直绝了,不是吗?” 只有招来厄运的黑猫才拥有九条命。不知为何,艾德忽然想起伊顿先生说过的话。 “我就知道又是他干的。”奎茵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别听娘娘腔乱讲,艾德,代号是可以更改的,更何况你的代号还没正式定下来。” “行啦行啦,反正就只是个称呼而已。” 他耸了耸肩,端起杯子轻轻啜饮。 高地的海风、表层泥炭和白栎桶孕育出了独特的烟熏香味,酒精很好地融进了酒液本身当中,没有任何令人不快的刺激辛辣感。 “说到铁砧,那个逼可真是惨。龙骑兵盔甲的动力系统半道出现了故障,他扛着那坨铁壳子硬生生撑了全场。”白矢幸灾乐祸地端着酒坏笑道,“皇家学会的东西好是好,可就是太娇贵——这下好了,他的宝贝疙瘩趴窝了。” “你们在笑什么,嗯?” ‘铁砧’没好气地走过来,拽过板凳坐下,发出“呲啦”一声刺耳的尖鸣。 他的大块头让本就不怎么宽阔的吧台显得更加狭窄,艾德只得尴尬地又往白矢的方向挪了挪。 “没什么,还是天气、钱、工作那些琐事……你懂的。” 白矢气定神闲地岔开了话题。 “咝——这酒真不错。”铁砧把他那粗壮的手臂搭在了吧台上,隔空闻了闻,“给我也倒一杯。” “那你可得先问问身边这位。阿猫这次可是大功臣,要不是他先潜入敌后拿走了账簿,我们这次可就白忙活一场了。” 白矢坏笑着,一脸不嫌事大的样子,仿佛还嫌艾德和铁砧的梁子不够深似的。 “埃里克。”奎茵直接叫出了‘白矢’的真名,声音带着隐隐怒意。 “酒是奎茵小姐的,我们碰巧沾个光而已。”艾德赶紧把话题扯远,“对了,伊顿先生托我问一下,龙骑兵盔甲的维护手册还在吗?” “那个小册子?当然在,他要问这个干嘛。” “我可以帮着看看,说不定能帮得上忙,万一呢?” “这是伊顿的意思?” 铁砧狐疑地瞧了艾德一眼。 “嗯,他是这么说的。艾德过去担任过维修师,应该不成问题。”奎茵也在一旁帮腔道。 虽然脸面上有些挂不住,但铁砧低头左右环顾,搓了搓手掌后,还是站起身来: “行吧,我带你去装备室看看。” 来到装备室,眼前是一台硕大的金属怪物,卡塔莉娜的黑色盔甲在这台巨兽面前简直像是个小孩子。 整体构型接近于全身板甲,胸甲处增添了倾角及更宽的V型槽,同时在关节处增加了铆接钢板以保护内部复杂的传动装置。 巨大的金属手甲配合动力系统,足以靠握力粉碎岩石。 在背部,硕大的蒸汽锅炉维持着整个金属铠甲的动力。活塞、汽缸、高压蒸汽管道、滑动闸等关键部件都装在后方,散热扇在启动后将会排出惊人的热量,以保护内部人员。 即使这样,装备者的背部仍然有被灼伤的风险。 笨重、迟缓,但艾德不得不承认,这套盔甲几乎不可能被外力从正面攻破——尤其是里面装着一名身经百战、训练有素的探员时。 “出了什么问题,是动力系统失灵了对吗?” 艾德拿着放大镜四处观瞧。机械维护是一件三分看本事、七分看缘分的事情,很多故障说不清道不明,修完以后能不能动全凭天意。 “没错,当时我什么也没做,身后那些咕噜咕噜的杠杆和齿轮突然就不转了,整个盔甲像两头牛那么沉,然后背后烫得吓人。”铁砧手脚并用地描述道。 根据铁砧的描述和维护手册,艾德首先排查了汽缸,缸体并没有出现破损,活塞连杆同样运转正常。于是他又查看了曲轴飞轮组,果然是曲柄变形折断。 由于动力系统严重过载,曲轴转动的离心力使连杆大头的轴瓦和曲柄销、曲轴主轴颈及其轴承受到额外载荷,最终导致了曲柄磨损乃至变形弯折。 所幸这里还留有皇家学会留下的配套零件。像这种极容易出现损耗的部分,一向严谨的皇家学会自然不会忘记维护问题。 但愿能行吧。 维修花了大约一个小时。此刻已是灰头土脸的艾德,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点燃了蒸汽锅炉。 纯白色的蒸汽喷射而出,被散热风扇均匀地吹开,整个动力系统再次恢复运作。 “我操,真行了!”铁砧跳了起来,以一种近乎褒美的方式骂道。 “暂时没问题了,不过我建议你最好还是抽空穿上试一下,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联系我。” 摘下护目镜和手套,艾德取出手帕擦了擦额前的油污汗渍。 “没想到你还真有两下子。”白矢虽然在一旁翘着二郎腿,眼神却同样有所变化,“赶紧回去喝酒吧,我坐在这儿闻机油味都要闻吐了。” 奎茵全程一言未发,但是可以看得出来,她同样对艾德的表现感到满意,就好像自己教导的学生考了满分。 坐在吧台前,铁砧那凶巴巴的橙色胡子终于松软一些,他举起酒杯: “我得承认,小子,一开始我看你的确有点儿不顺眼。但是既然你入伙了,按照北方人的规矩,我们彼此之间就都是兄弟。” “同事罢了。”他听到一旁的白矢悄悄打岔。 “……兄弟之间或许并不总是那么和睦,但是一旦有什么真正的大事,我会罩着你的。” 铁砧端起酒杯,等待着艾德的答复。 “当然,你可以相信我。” 艾德端起威士忌,与他轻轻碰杯。 “……但也别太信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