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的某个不知名的村落里,一名身着灰色衣袍的女子提着药箱在庙里奔波,本就不大的院子摆满了临时搭建的床铺。 女子唇红齿白,被尘土和烟灰覆盖的小脸上依稀可见白皙的肌肤。她十分利索的处理好床上之人溃烂的伤口,提着药箱慌忙赶往下一处,认真记录下那人的病情,安慰了一旁妇人几句,马不停蹄的来到药房,调制完药剂,还不忘把灶台上已经熬制好的汤药端出去。 刚回到院子,迎面撞上身着白衣的男子,手上不稳,眼看药壶就要掉落,男子及时的握住她的手,接过汤药。 女子抬头,脸上挂着笑容:“表兄来的正好,刚好有一个我看不明白的情况,还请指教一二。” 男子将汤药交到一旁的老妇手上,拾起地上的竹杖,一手扶着少女的肩膀道:“今晚我们就离开这里。” 那女子一愣,疑惑道:“但是这里的疫病还没完全解决。” 站在男子身旁的老妇上前一步:“如今村里生病的人都已好了大半,先生已经写下方子,剩下的交给我们就好,姑娘就不要勉强了。” 女子看向男子微微蹙眉:“可是我答应表兄要将这里的疫病清除,如今只能算是半途而废。” 男子轻叹一声,抬手扶上她的脸颊,指腹拂过她眼下的乌青“我是让你巩固草药的知识,并非让你敖坏自己的身子。” 老妇见状也大声言道:“是啊,姑娘已经很厉害了,我们能恢复到这个地步完全是姑娘的功劳,大伙说是不是?” 院中有人喊道:“是啊,姑娘已经做的很好了!” “剩下的就交给我们自己处理吧!” “姑娘和先生乃天神下凡!” “没错!天神下凡!” 没一会众人齐声喊着:“天神下凡!天神下凡!”呼声震耳,惊天动地。 女子战战兢兢的挽上白衣男子的手臂,在他耳边轻声问“我是不是做的太过了,这样下去会不会惊动仙界?” 男子浅笑:“所以才要离开,暂且回竹林里避一避。” 女子点了点头。 入夜,村里能动的人基本上都出来送别,人人举着火把,将夜晚的路照的如白日里一样亮堂。 拜别众人,女子将自己裹在毛毯里,窝在牛车上驾车离开,回想起那日同天尊刚来到人界时的景象,不由的心生感慨。 还记得那天,刚来到人界: 她兴奋的拔起路边的花草把玩,没想到刚到手中,那花便立即腐化成灰。她将手中灰烬一撒,不以为意的抬头问:“天尊,我们要如何寻到那位叫王全的人?” 泯星手持仙杖缓步前行:“既已来,就不用急。” 前方传来一阵要喝声,铜月上前探查。 远远望去,在林中的土路上有一队人驱赶着牛缓缓行进。队伍的末端一个孩童发现了站在高处的铜月,他拽了拽一旁妇人的手喊:“母亲!你看那里!”妇人也发现了铜月,向她招了招手。 铜月从山坡上滑下来,被人群围住。“母亲,这位姐姐身上的衣服好好看。”;“这里怎么会有其他人在。”;“莫非是从东面逃过来的?” “姑娘,你是从哪里来?要往何处去?”其中一位老者上前问道。 “东面。”铜月指了指来时的方向,面不改色的撒谎。 老者身旁的一位男子低头对老者说:“村长,果然那边也被迫害了,幸好没走东边的那条路。”那老者点了点头。妇人盯着铜月绑在胸前的右手问:“姑娘你的手怎么了?” “啊,前段时间受伤了。”铜月笑着含糊回答。 “是被那些强盗伤了吗?”妇人追问。铜月点了点头,视线扫过人群问道:“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这是要往何处去?” 老者还没回答,只听人群中忽有一人高声喊:“你们看,那山坡里还有人!” 铜月回头看去,泯星神君手持仙杖正站在林中,她忙道:“啊!那是我表兄,他眼盲,我们一起从东面逃过来的。” 老者轻叹道:“看来姑娘也是经历了很多事情,我们正在北上,前往没有战乱的地方。” 铜月眉梢轻挑:“南边在打仗?” “是啊,我们的村子被毁,要么让男丁参与战争,要么沦落为草寇,想必姑娘的村子就是毁于这些流寇之手,我们不愿变成那样,所以决定举村搬迁,在北面寻一处僻静之地。”铜月眼中透着一丝怜悯:“是吗。” 妇人牵着的孩童上前盯着铜月询问:“小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铜月一怔,蹲在那孩童面前,思考了一会,笑道:“我叫无花,什么都没有的那个‘无’,花草的‘花’” 这时,人群中走出一名老妇,她从篮子里掏出一个苹果递给铜月,“姑娘一路走来定是又累又渴吧,吃吧。” 铜月下意识接过苹果,没想到那果子在她手中立刻腐化成灰。 众人见到此景,吓得四散逃离,妇人抱着孩童跑开,老者一边向后退,一边挥着手中拐杖喊:“妖物!妖物!”那老妇则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打颤。 铜月愣在原地,望着手中灰烬,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刚是她大意了,在蓬莱岛上所有人都恨她避她,来到这里,有人主动接近她,还好心给她果子吃,一时得意忘形。没想到人界也有妖物,人界的凡人也会惧怕妖人。 视野之外突然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泯星神君衣袖一挥,白光闪过,人群安静下来,自顾自的离去。 “人界的东西比仙界脆弱不少,你得控制好体内真气,否则万物在你手中皆会成灰。” 她知道要控制体内的真气,但是自那晚隋霆偷袭蓬莱后,不知为何,怎么都压制不住真气的溢出。 铜月垂下眼眸低声道:“可我控制不住。” 只听泯星轻叹一声,似在回应她的不安般,握紧了她的手:“那么以后每日本尊帮你封印,直到你能控制,这样至少你能拿取东西。” “嗯。”铜月低声回应。 就这样她和泯星神君来到南方,寻到一处僻静的竹林住下,按照神君的说法,越是战乱严重的地区越不容易被仙界察觉。 如今已过去四年,他们在竹林里过着隐居的生活,偶尔也会下山,去救治那些因战争而引发疫病的村落,神君也很自然的接受了铜月为他胡诌的身份。 至于那名叫王全的人,在铜月不懈的打听下,终于在刚才的村子里得知,叛军的将领中就有名叫王全的。 寻了这么久,没想到此人竟是引起战争的主要成员之一。 天蒙蒙亮之时,牛车驶到了竹林,铜月将牛车套在一座茅屋前,抬手在空中画出一道符咒,加固了结界,然后扶着泯星神君走下牛车,牵着他的手往林中的小屋走去。 来到人界后,神君身上的仙气一日比一日弱,应该是揽镜搞的鬼,毕竟人界在她的管控下,她只需动动手指便可轻易的改变人界的规则,排斥泯星神君的存在。 铜月走在前面用竹杖拨开地上的枯叶,露出为了方便泯星行走而铺设的青石砖。 “天尊,我们不主动去寻那王全吗?” 泯星笑问:“你想去寻他吗?” 铜月用力踢开青石砖上的石子,那石头被踢飞到几丈之外,在坚硬的竹子上冲开一个小洞,不知飞到了何处。 “不想,他若是就这样死了,说不定这场战乱就能结束了。” “那我们就不去寻他。” 铜月拽了拽身上的毯子,嘴角一撇,不再言语。神君太惯着她了,比在蓬莱时还要纵容她,且万事都顺着她的意思。确实是因她一句话,为了她的安全,神君才抛下天链破损这样严重的问题,离开仙界,带她来到人界。 神君如此相待,却让她心中隐隐不安。 一个月后。 由于前几日在林中挖了不少竹笋,她想着炖春笋鱼汤喝,于是一大早去了隔壁山头,在那里的湖中捉鱼,满载而归。 铜月光着小腿背着鱼篓走进竹林,脚刚迈进结界,笑容立即从脸上消失,她将鱼篓放在地上,往前迈出一步,身形如鬼魅般化作黑烟消失。 屋内几人手持利器,站在泯星面前,还有一人手中的剑直接横在泯星的脖颈旁。 在他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铜月突然出现在屋内,她手上一挥,屋内凭空出现数柄银剑,将几人手中的刀剑弹飞。只见她指尖一晃,银剑在空中转向,剑尖指着那几人的胸口就刺了过去。 泯星手中竹杖落地,一声脆响,银剑皆停在半空中,“我没事,他们不过是寻医而来。” 铜月收起眼中寒光,视线一转,只见地上放着担架,上面躺着一位昏死过去的男子。 她看向那几人,脸上带着怒意,语气宛如腊月的冷风:“寻医?就是这般对待医者的?再者你们是如何进来的?” 被她吓得接连后退的几人手上虽没了武器,但没有失了胆量。对上铜月的视线,没有丢下地上的男子逃跑,反而将其护在身后。 “自然是走进来的。”其中一人冷声回答。 铜月蹙眉,正要驱赶这几人,泯星从椅子上站起来,铜月连忙扶着泯星朝躺在地上的那人走去。 刚那位说话的男子见泯星手持竹杖,还需要人扶着,脸色立时一变,双手握拳一拜道:“我们没发现先生双目不便,还请先生见谅。” 剩下的几人见状也双手抱拳一拜,立刻让出空间。 泯星不语,在铜月的引导下来到伤者面前,喂了他一颗药丸结束。 铜月抬头看向说话的男子问:“你们是何人?” 男子抱拳回答:“我们是王全将军的手下。” 铜月一怔看向伤者,只见他一身甲胄,除了胳膊上的刀伤外并无其他伤口,容貌清秀,看上去文质彬彬。 “他就是王全?”她指着地上的人,语气十分不满,怪不得他们能穿过她的结界进来,只怕是命中注定相见,拦都拦不住。 男子和另外几人相互对视一眼,然后那男子看向铜月回道:“对,还请先生医治。” “不是哦,这位不是王全,那位才是。”泯星说着站起来,面朝那几人的方向。 铜月冷眼看去,在那几个人的后面站着一位满脸胡茬,身姿矫健挺拔的男子,他背靠墙壁神情十分冷漠,腰间挂着一柄看上去价值不菲的剑,却没有出鞘。 胡茬男忽的一笑,拔剑上前,铜月立刻将泯星护在身后。 只见眼前的女子将裤脚挽在膝处,光着小腿,穿着草鞋,露着光洁的小臂,一身布衣散发着淡淡的腥味。与她相反的是她身后的男子,一身雪白的衣袍,整齐的束发,宛若白葱的细指,一看就像是某个贵族子弟。 依稀可见女子身上透着杀气,而男子身上……什么都没有,还真是奇怪的组合。 见胡茬男越来越近,铜月伸出手一握,凭空抓住银剑,一剑横在她与胡茬男之间。 泯星握住她的小臂,让她不要冲动。 胡茬男脚步一顿,将手中利剑丢到铜月脚下,笑道:“对不起,是我们莽撞,让姑娘受惊了。” 铜月手上一顿,将银剑一扔,一瞬间,屋内的银剑皆在半空中消失,她俯身提起胡茬男的剑,目光一凝,声音凛然:“你就是王全。” 胡茬男抱拳一拜:“正是在下。” 铜月十分嫌弃的撇了他一眼,转头看向泯星问:“天尊真的要救他?” 泯星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容道:“你说救便救,你说不救就不救。” 王全身旁刚刚说话的男子十分紧张的看向王全,上上下下,细细的扫视了他全身问:“将军哪里受伤了?” 见他不答,男子面露慌张,“还请姑娘大发慈悲,救救我们将军!”说罢上前几步,却被王全给拦下。 王全则一脸淡定的盯着铜月道:“我没事,先救我的下属。” 铜月撇了下嘴角,看向地上的人冷声道:“他不过是失血过多晕过去,伤口已经结痂,刚吃了补血的药丸,已经无碍”说着又看向王全,“而你,若不赶紧解毒,可真就无力回天了。” 王全轻笑一声问:“先生和姑娘是如何看出我身中剧毒的?” 铜月举起他的剑横在面前,抬起另一只手靠近剑身,只见她指尖轻轻一碰,那泛着白光的利剑立刻断成两截。 “看到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事,你难道还要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