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桌前,谢霜予把食盒里的粥拿出来摆到抚川那里。又在他旁边坐下,朝他伸出手,把他的手从拢着的大氅里抓出来,扣住手腕细细诊脉。 抚川任由她握着自己,感受到对方的体温正从相触的皮肤处传递过来。 挺暖和的。 抚川目光注视在手腕上,他发现自己竟然很喜欢这样的触碰。和披风的兔毛滚边还有兵器不同,这次是鲜活的,有血有肉的触碰,甚至到那人放开时还有些余温留下。 谢霜予松开手,把勺子递给他。 “吃吧,要喝完。” 抚川点头,面冲桌子做好小口喝起粥来。谢霜予用余光悄悄观察安静吃东西的少年,捕捉到了他喝下第一口粥后眼中一闪而过的细小流光。 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谢霜予微不可察地翘了翘嘴角,也低下头喝起粥。她一边喝一边思索着怎么调整抚川的身体状态,他与其他同龄人比起来确实瘦得有点多,而且气血亏损严重,再这样下去估计就算不受伤他也活不长。 其实也无所谓能活多久,但至少得撑到私兵养起来。 在她低下头思索的同时,抚川也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谢霜予。他不明白为什么前一天还要把自己扔进兽笼的人仅过去一天就性情大变,像换了个人一样开始关心起别人的死活。甚至容忍她眼中最肮脏的暗卫和她一桌吃饭。 抚川慢慢放下勺子,指节微动,袖中匕首滑落手中。 谢霜予注意到抚川的动作便也放下餐具转头看他。 “吃完......”......了吗。 然而谢霜予话还没说完,身旁的少年已经朝她扑过来,手中匕首寒芒一闪直指咽喉。霎时间房内杀气弥漫,劲风将蜡烛吹灭几只使光线变得更加昏暗。 他为自己找了个理由,试探下这女子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主子。如果是,正好能解脱;如果不是,他揪出了冒名顶替的奸人也算立功。 面对抚川的进攻,谢霜予快速反应过来向后倾身躲过。趁抚川还没收回手她抓住那只刺过来的手臂,顺势发力向左转身,一个利落的过肩摔把抚川重重拍在地上。左手快速抓住他的手腕在地上一磕,然后踢远掉落的匕首。右手掐上抚川脖子,膝盖则抵住胸口,把人牢牢压制住。 原来还是同一个人,连动作都没有分毫差别。 抚川躺在地上,心中有些微妙的失落。 这次,她应该会杀了自己了吧? 他已经犯下死罪,必然会被酷刑折磨一番再打断全身骨头放进荒林自生自灭。于是他松了力道,把头扭向一边等待判决。 不明原因的谢霜予压着抚川,面上虽平静,大脑里却空白一片,尚且有些惊魂未定。刚才如果抚川是认真地要杀了她,她根本没把握躲过去。但凡匕首再偏上一寸,自己此刻就已经成为一具尸体了。万幸这小疯子没下死手,就是可怜她这副鎏珠耳环,早上刚戴,现在已经碎成渣了。 罢了,碎碎平安呗。 谢霜予叹了口气松开抚川去捡掉落的匕首和大氅,她把被砍碎的耳环摘下来和大氅一同扔到窗边的长榻上,站起身理了理凌乱的裙摆。 此时她被冒犯也不觉得生气,天牢里那几个月情况比这严重的时候多的是,早麻木了。 等她再转身就发现抚川已经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一副听从发落的样子。谢霜予微顿,心底生出些莫名其妙的满足,这乖巧的样子让她想生气都找不出理由。 “起来吧,以后别动不动就跪。我知道你只是想试探一下我,观察细致入微,时刻警惕......也算暗卫的职责。” 她把匕首放进抚川手里,抬手揉了揉少年蓬松的发顶。“下次不许这么做了。我知道你讨厌我,但是我向你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像以前那样对待你了,我发誓。所以你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谢霜予去看抚川的反应,但是他不为所动,只是垂首站着。谢霜予自知自己说的话没有用处,但也并不灰心。 看来只能日后慢慢用行动感化他了。 不再继续纠结,谢霜予绕过抚川出门。 “你跟我过来。” 抚川听话跟上,但始终保持很远的距离落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院里,掌灯的小厮看见谢霜予出了春居,超前几步提着灯笼开路。 “不用离我那么远,又不是要把你煮了。”谢霜予在前面走,时刻注意着身后的动静。“五步,行吧?”觉得自己不能急功近利,谢霜予打算留给抚川一些适应空间。过了一会,听见微弱的呼吸声终于离得近了,谢霜予满意地踏入暖阁。 侍女奉上茶点和一壶牛乳,将帷幔拉下后便退出内殿等候。 谢霜予倚着雕花小几坐下来,倒出一杯牛乳就着糕点自顾自埋头吃起来,一边吃一边朝屏风后边指了指。 “衣服脱了,去里面洗干净再出来。” 那血腥味真是越来越重了,呛得她鼻尖难受。 刚才被抚川吓了一跳,她的粥没喝完,从中午饿到现在眼都要花了。谢霜予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再抬眼去看抚川。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差点让她把嘴里东西喷出来。 她赶忙制止抚川继续解衣带的动作,别开眼。就算自己早就不是懵懂的小女孩了,可要她直面那种情景还是太强人所难了些。 况且他本来也不是带回来专门干那种事的。 自己虽恶毒,但经过皇族学府中太傅教导,某些底线还是必须严守。 “可以了,可以了,剩下的去里面脱吧,换洗衣服拿上,洗完穿好了再出来。” 于是抚川停下动作,抱着一叠洁白的里衣转入屏风后。看到抚川身影彻底消失,谢霜予回过头来继续吃她的糕点,此时心中只觉疲惫万分。秘阁的人到底怎么教他的?日后必须让管家好好给他普及一下礼义廉耻的概念了。 在暖阁建筑后面连接着一处天然露天温泉,泉水泛着乳白色,四季不断流,热气上升将水面熏得雾气氤氲。泉眼处被塑造成鲤鱼的样子,泉水从鱼嘴中倾泻而下,哗哗的水流声不绝于耳。抚川放好衣物,踏着镶满圆润玉石的阶梯走到池水中找了一处石台坐下,池水刚刚好没过肩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谢霜予吃完了面前的整碟栗子糕。正要去拿另一碟山楂酪,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它们留给抚川。谢霜予靠在软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桌子。当她实在无聊要去催抚川快点时,抚川便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了,头发上还滴答滴答地落着水珠。 在温暖的池水里泡过后抚川脸上总算是有了活人的气色,薄薄的红晕浮在脸颊两侧。他上衣的领口开得有些大,露出大半胸膛,锁骨上有一小朵花一样的胎记。谢霜予盯着他看了两眼,发现里衣似乎不太合身的样子,露出一截紧致的小腿,裤脚处还绣着并蒂的莲花。 这不是自己的中衣么? 低头看看自己胸口,再看看抚川的,谢霜予有些尴尬地移开了眼睛。 看来习武的事抚川确实从没懈怠过。 她去架子上取下一条宽大的绒巾交给抚川,示意他坐下把头发擦干。 抚川平日里到底都在练什么呢,别的地方瘦,该鼓出来的倒是半分没落下。 “自己不知道把衣服穿好吗。” 谢霜予心虚地把山楂酪推到抚川面前,拿过一个新杯子给他到上牛乳。 “把东西吃了,净完口就去睡觉。” 此时此刻谢霜予只希望抚川不要注意到衣服的问题,虽说这一套是全新的她没穿过,但它套在抚川身上怎么看怎么尴尬。 抚川安安静静把谢霜予吩咐的事做完,抬起头盯着她看。谢霜予被他无神的大眼盯的难受,起身往偏殿走。 “你过来。” 带着抚川来到偏殿的床榻前,谢霜予掏出两个小瓷瓶摆在一边。 “衣服脱了,去那趴好。”,“不用脱下装。”谢霜予快速补充一句。 抚川看到那两个瓷瓶,手不自觉地握紧。以前谢霜予就会在打了他之后再给他上药,那种东西会在加速伤口愈合的同时带给人成倍的痛觉。而她最喜欢的就是站在一边看着,愉悦地欣赏自己在地上痛苦挣扎的样子。 果然还是这样。 抚川在心底默默叹气,解下衣服趴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