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共王十一年,即公元前五八零年,冬,宋国华元前往楚国,后又前往晋国,促成楚国、晋国的友好。 楚共王十二年,即公元前五七九年,夏,五月,晋国范文子回见楚国公子罢、许偃。癸亥,楚国与晋国在宋国西门之外结盟,曰:凡是晋、楚两国,不要互相以兵戎相见,要好恶相同,一同救济灾难危亡,救援饥荒祸患。如果有危害楚国的,晋国就攻打它。对于晋国,楚国也要这样做。两国使者往来,道路不要阻塞,协商不和,讨伐背叛。谁如果违背盟约,神灵就诛杀他,使他的军队覆灭,不能保有国家。 狄人趁宋国西门会盟之时攻打晋国,却又不设防备。 秋,晋国人在交刚击败狄人。 晋国郤至前往楚国聘问,同时参加会盟。 楚共王设享礼招待郤至,子反作为相礼者,在地下室悬挂乐器。 郤至将要登堂,下面击钟又击鼓,惊慌地退了出来。子反表示,时间不早了,我君等候着,您还是进去吧! 郤至表示,贵国国君不忘记先君的友好,加之于下臣,赐给下臣以重大的礼仪,又加上奏乐,如果上天降福,两国国君相见,还能用什么礼节来代替这个呢?下臣不敢当。 子反表示,如果上天降福,两国国君相见,也只能用一支箭彼此相赠,哪里还用奏乐?我君等候着,您还是进去吧! 郤至表示,如果用一支箭来款待,这是祸中的大祸,还有什么福可说?当天下大治的时候,诸侯在完成天子使命的闲暇之时,就互相朝见,在这时就有享、宴的礼仪。享礼用来教导恭敬节俭,宴礼用来表示慈爱恩惠。恭敬节俭用来推行礼仪,而慈爱恩惠则用来施行政教。政教用礼仪来完成,百姓因此得到休息。百官承受政事,白天朝见晚上就不再朝见,这就是公侯所用来捍卫他们百姓的措施,所以《诗》说:‘赳赳武夫,公侯干城(雄赳赳的武士,是公侯的捍卫)’等到它动乱的时候,诸侯贪婪,侵占欲望已无所顾忌,为争夺尺寸之地而驱使百姓致于死亡,收取他的武士,作为自己的心腹、股肱、爪牙。所以《诗》说:‘赳赳武夫,公侯腹心(雄赳赳的武士,是公侯的心腹)’天下有道,那么公侯就能做百姓的捍卫,而控制他的心腹。动乱时,就反过来。现在您的话,是动乱之道,不能用来作为法则。然而您,是主人,至岂敢不听从? 郤至于是就进去,等到事情办完。郤至回去把情况告诉范文子。文子表示,无礼,必然说话不算话,我们离死的日子不远了。 冬,楚国公子罢前往晋国聘问,同时参加会盟。 十二月,晋国国君晋厉公与公子罢在赤棘结盟。 自邲之战后,尤其是庄王去世,楚共王继位后,晋国虽为楚国所败,中原诸侯依然拥护晋国。 楚庄王十六年、十七年、十九年,楚国先后破陈、郑、宋三国,可除了郑国之外,陈国、宋国很快就靠近晋国。 楚国的武功威慑中原,可除了郑国之外,楚国在中原得到的好像很少。 而事情在接下来的发展,可以说是颇为奇妙。 在楚共王八年之前,晋国人对于楚国的态度是避让的。 而楚国身为霸主,却不能得到诸侯的拥护,连唯一跟随它的郑国都自己亲手丢弃了。 楚国的霸业在先天就有着缺陷,即它缺乏着诸侯拥护的基础,又无道义上的加持。更加致命的是,向来以蛮夷习气横行南方的楚国,能以兵事胜,而不能合诸侯也。 身为楚国重臣的司马子反不能决断诸侯之讼,至两国国君驾临楚国。从政治的角度上来说,当郑成公到达楚国国都的时候,楚国君臣已经失去了主动权。在事理上,郑国很难站得住脚,可从楚国的霸业来讲,楚国很难承受失去郑国的代价。 结果也十分明显,没有得到楚国支持的郑国,在楚国国都遭受了屈辱之后,很快就投入了晋国的阵营。 至此,楚庄王在中原地区取得成果几乎损失殆尽,楚国仅仅只能靠武功来维持自己的霸业。 对于晋国来说,只需要一场对楚之战的彻底胜利,晋国的霸业便又卷土重来了。 但楚国有楚国的缺陷,晋国也有晋国的问题。 长期身居中原霸主地位的晋国,在经历数代君主之后,德行不可避免地衰微了,卿族们的斗争逐渐你死我活,诸侯慢慢离心。 摇摆不定的郑国,在楚国的重礼之下,又亲近了楚国。 这一切,都给第一次弭兵会盟打下了基础。 而晋国西有秦国的威胁,新迁国都和内部的动乱,都需要一段平稳的时间来过渡。楚国东有吴国的威胁,相较于晋国,楚国的霸业更需要得到诸侯的认可。 但所有的政治手段只是为了协调与平衡,背后不过是一场取舍的游戏。 晋国要时间,楚国要体面。束缚它们的不是一纸盟约,而是没有迫切的利益相争。 当晋国再次将目光放在中原霸业之上,而楚国又绝不肯退让时,所谓盟约便成了空话。 霸主的地位是靠着场地的胜利确立的,只是一家想要雪耻,一家想要更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