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十天过去,已经到了时宪历的腊月二十八,离开正月初一只有三天的时间了。 王府门前的祭坛已经搭好,王爷有大事要宣布的消息也已经传遍了安平镇的每一个角落。 巳正时分,文武官员和镇上的百姓都已经汇聚到王府门口,等着仪式开始,黑压压的人群以一个巨大的弧形把祭坛围了起来,只留下通向王府大门的通道。祭坛两侧摆放着几个座位,宁靖王朱术桂和郑聪等人已经坐下,等着仪式开始。 王府大门缓缓打开,仪仗先行开道,郑经坐着肩舆来到了祭坛前,郑克臧、陈永华、毛渊明、项绍宽等人跟着,也在两侧站定。 经历了冯锡范诈称郑经去世、拥立郑克塽之后,东宁的军民百姓都想亲眼看一看郑经到底怎么样了。郑经的肩舆出现在大家面前时,人群中爆发出了“王爷千岁”欢呼声。 郑经躺在肩舆上,向百姓挥手示意,等大家安静下来,便差遣礼官郑斌宣读祭天文稿。 祭天文稿的大意就是郑经身负反清复明重任,却不幸意外伤残,只能敕命世孙郑克臧监国,东宁文武尽忠辅佐,百姓顺服听命,希望上天眷顾,大业有成。 郑斌读完之后,司礼官点了香烛,请郑经拜祭。郑经虽然伤势几近痊愈,但终究肢体伤残,身体虚弱,只是由王守礼扶着,从肩舆上站起来虚作了一揖,就重新坐了回去,然后命郑聪替他上香拜祭。 看到郑聪,毛渊明轻轻地对许纬辰说道:“你看,郑经那天给我的那本书,里面夹了纸片,要我出声阻止杀冯锡范和董腾,免得董太妃和郑聪心慌,作出出格举动。” “是啊,好在郑聪这次傻人有傻福,躲在家里不出来,郑经有了恻隐之心,才决定放过冯锡范和董腾来让他安心。”许纬辰点头说道。 “其实郑聪没有参与冯锡范的事情,本来责任也不大。” “矫诏作乱确实不关他事,但药丸是郑聪给郑经的。若你是郑聪,会不会担心郑经恨你?” “呃……这倒也是。” 两人几句话的工夫,郑聪已经敬了香烛,将祭天文稿放在铜盆之中焚了。 “请世孙到坛前下拜。”郑斌年纪虽然年近六十,这句话却说得中气十足。 郑克臧今天穿了一身新衣,是郡王规制的七旒冕五章服,显得格外精神,颇有青年王子的气质。依照大明制度,郑克臧正式的身份应该是延平郡王长孙,不应逾制穿戴,但一来大家都把郑经当王爷,郑克臧自然就是长子,二来既然郑经要郑克臧监国,那么冠服也就比照郡王例穿戴。 在司礼官的引导下,郑克臧在坛前跪下,由郑斌宣读了敕封的诏书,然后郑经指示王守礼将监国世孙银印和郑经的佩剑赐给郑克臧。郑克臧受了剑印,缓缓起身,转身面向众人,围观的军民百姓纷纷下跪,山呼监国世孙千岁。 等众人的声音静了下来,郑斌又将陈永华请到祭坛前,宣读第二道诏书,加封陈永华为“东宁总制”,襄理一切政务。陈永华拜受了东宁总制印,到郑经面前谢恩。郑经依旧是让王守礼阻止陈永华跪拜,温言说道:“陈师傅,从今以后,克臧就由你辅佐,定要尽心竭力,凡事雅言规劝,不可负了我的嘱托。” 陈永华看上去十分激动,连声承诺。 郑经这才把毛渊明、项绍宽和许纬辰三人请到祭坛前,说道:“今日大事已定,就与毛先生盟定誓约。” 说完,又取出另一篇祭天文稿,请郑斌宣读,内容是“大明延平郡王与毛利国复兴会长盟誓,诚心实意合作无间,志在驱逐清虏恢复大明,一息尚存绝无退缩。如有背盟,天地不容,世人共诛之。” 周遭的东宁官员百姓,见过毛渊明等人的很少,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这个毛利国复兴会是什么。等文稿念完,众人都议论纷纷,忽然有个声音说道:“王爷,毛利国人自海外而来,并非大明之人,即使为朝廷所用,也未必忠心。东宁朝廷亲贵、重臣宿将甚多,王爷为何反而任用外人。” 郑经转头一看,是吏官洪磊。洪磊之前和毛渊明等人没有交集,但进进出出也算认识。郑经见洪磊出声反对,用尽力气朗声说道:“洪磊贤兄,此言差矣。你道是亲贵可用,岂不见,董腾是本藩表兄,冯锡范是殉国忠臣冯澄世之子,也是本藩自幼相交之人,结果甫临大事,背主失节,有何忠贞可言?” 洪磊是忠振伯洪旭之子,比郑经还大几岁,郑经对他很客气,称为“贤兄”,但一番话却说得气势逼人不容反驳。洪磊见郑经如此态度,也不敢再反驳。 郑经继续提高声音说道:“本藩与毛先生等人相识,乃知毛利国人才堪大用,对我大明又有忠孝之心。今后请毛先生等诸人辅佐监国世孙,断无相疑之理。文武百姓须敬如上官。都听见了吗?” 郑经的话说完,官员们稀稀拉拉地应了几声,倒是百姓颇为兴奋,山呼海啸地喊着“王爷英明”。 郑经见再无人出言反对,便让王守礼扶自己起来。一旁马上有人递过来一个木盘,木盘上放着两碗酒。郑经与毛渊明各自用小刀划破手指,将血滴入两碗酒中,然后各取一碗,举起来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好。自今日起,诸位就尽心辅佐克臧,成我大业。”郑经说得豪气干云,转脸又把郑克臧叫了过来,“克臧,从今往后,不但要听你师傅的训导,毛先生和许先生也会时时指点你,你要记得虚心求教,不可轻慢。” 郑克臧恭恭敬敬地作了一个揖,答道:“儿子谨遵训示。” “好,那你去王庙祭告先王吧。让陈师傅陪你去。” “儿子明白。”郑克臧说完,由陈永华陪着,直奔延平郡王庙祭告郑成功。 “毛先生,本藩有些乏了,先回去了。新春之际,诸位各请自便,等年后再一同商议罢。”郑经说着,重新坐到了肩舆之上。 毛渊明本来就不会喝酒,在现代社会属于一杯啤酒放倒的酒量。东宁的酒虽然度数低,但一大碗下去也已经有些面红耳热。见郑经要走,连忙行了一个礼,说道:“王爷请保重贵体。” 王守礼一声喊,郑经启驾回府。 毛渊明一转身,脚步已经有些不稳,晃晃悠悠地朝回家的路走去。项绍宽怕他路上出事,连忙让潘兴赶过去陪着。 朱术桂一直在旁边坐着观礼,本来想要过来攀谈几句,怎奈毛渊明已经先走,又不愿与项绍宽说话,只得径直向着许纬辰走来:“许先生,今日延平郡王如此安排,真是大大出人意料,老夫不知道该不该恭喜各位了。” 许纬辰面带笑容,从容答道:“宁靖王爷不必客气。从今往后,我们怕是要更多为复兴大明之事操劳,不知王爷有何见教。” “岂敢岂敢,本王与诸位交往数次,早知诸位有岳武穆、辛稼轩之志,必能令我大明日月重光。”朱术桂也一脸笑容地说道。 “对了,王爷。有两本书,在下一直无缘一见,不知王爷手上有没有。” “哦?本王倒也一向藏书颇丰,只是数十年来颠沛流离,佚失了大半。不知许先生想要的是哪两册?” “《皇明祖训》和《宗藩条例》。” 朱术桂一愣,继而笑了起来:“呵呵,我还道许先生说的哪两册。这两册书,本王便是丢了自己的性命,也不会丢失。只是,这两册书尤其贵重,不便出借,许先生若是愿意,可以来舍下阅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