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 夜晚。 篝火旁。 冢原佑助问奈良樱落:“既然已经决定救那些灾民,为什么不把山本领主的手下全杀了,为什么不送佛送到西?” 奈良樱落没有说话,只是捡起一根柴扔向火堆。 “你是不是一早就料到,那些人吃饱饭会放了那些被绑起来的人?既然如此,又何必救他们,为什么?”冢原佑助一直以为奈良樱落是有大爱的师兄,立志救民于水火,想创造一个和平完美的世界,但眼下这事他不理解师兄的做法。 “人是不能他救的,只能自救。他们死了,是死在愚蠢吗?不,是死在对于坚信的固有观念的认同。他们坚持那些规则导致他们饥饿,他们坚持那些善良和谦卑却带来了死亡。那些其实都是很好的品质,但是他们用错了对象。一个规则在确定的时候,有人坚守规则,就有人因为这个规则而获利,他们可以什么都不做,只需要躺在规则上吸血就可以。坚守规则的人越多,他们吃的就越饱。” “我原先认为农户会饥饿是因为他们愚蠢,他们没有勇气,现在看来反而不是如此,他们饥饿是因为他们是固有规则的守护者,他们在守护着别人的利益,为别人的利益摇旗呐喊,然后导致了饥肠辘辘。这很可笑不是吗?” “你是想说农户们是在守护领主的利益,即使饿到死了,他们依然在守护领主的利益,是吗?这不就是被卖了还帮着数钱吗?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他们的死亡却证明了你说的有道理。只是为什么呢?”佑助只是听了奈良樱落说了几句话,就颠覆了他的认知。他觉得不该是如此啊,为什么会这样呢?那些从小就认为对的事情,就坚信的事情,为什么会是错误的呢? “举一个小孩都能明白的简单例子。假如天上掉下一块方糖,有一只蚂蚁看到了,那只蚂蚁是第一个发现的,它认为这个方糖是自己发现的,理应是自己的。这个时候有另一只蚂蚁也看到了,只是它是第二个。这第二个蚂蚁去争抢这块方糖你说对不对?” “无主之物,去抢有什么不应该吗?而且只是蚂蚁而已,它们懂什么先来后到。一块方糖,一只蚂蚁也吃不完啊。” “好。假如没有第二只蚂蚁,第一只蚂蚁占有了这块方糖,它没吃完就死了,却把这块方糖传给了它的儿子小蚂蚁。这个时候出现了另一只小蚂蚁来抢这块方糖,你说对不对?” “这个,貌似不对。因为那是第一只蚂蚁传下来的。” “这就是问题所在。以人的视角来看,都是两只蚂蚁在抢方糖,只是过了一段时间而已,你原先认为对的事情,就不对了吗?实际上你的认知是在保护第一只蚂蚁的儿子小蚂蚁的利益,那小蚂蚁什么都没做,和它爹一样,难道就能占有方糖吗?” “如果第二只小蚂蚁不吃这块方糖就会饿死,我就会理解他的做法,只是总觉得不对。” “人的视角就是天道,在天道面前,资源是共生的,本就没有有主一说。若是第一只蚂蚁造的方糖,还有讨论余地,但是那是天上掉的方糖。第一只蚂蚁得到方糖只是因为运气,它看见了而已。所以换一个视角来说,王侯将相是没有种的。它们如第一只蚂蚁那样用固有的认知占有了方糖,然后用私有困住了其他蚂蚁的精神,甚至奴役它们。这就很可笑不是吗?” “可是人很多年都是靠这个形成秩序和文明。” “对,文明的本质是秩序,而秩序其实就是剥削。所以秩序不应该是固有的,它应该是变动的。社会也是发展的。” 说到这里,奈良樱落又道:“如果固有的秩序不变,即使加强了生产力,人民也只是能温饱而已,一辈子依然是一个庸碌命,宛如一只望着方糖而得不到的蚂蚁。因为方糖的所有权还在小蚂蚁手里,其他蚂蚁只是喝点糖水就该感恩戴德了不是吗?” “这个……怎么会如此,如果你说的是对的,奴役我的是我自己的认知吗?”佑助心中骇然。 “这的确很难想象不是吗?因为愚蠢从来不是天生的,而是教出来的。难道你一生下来就知道传下来的东西就一定是小蚂蚁的吗?” “就如那些农户,他们死在固有的认知里,他们其实在拥护领主的利益。他们拥有最好的品质,但得到的却是幻想,在幻想中饿死。你能救一次,难道能救一生?所以若要救世,得重塑他们的精神,告诉他们新的道理。” 火光将奈良樱落苍白的脸映照的红润了些,但是冢原佑助却并不理解奈良樱落话中所说的意思,不过他却大受震撼。这个方糖理论让他感觉很是可怕,他自己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明明面前的师兄和自己同岁,但是说出的话却是尽显老成。问的多了,反而觉得自己幼稚。佑助不再问,只是学着奈良樱落默默的在火中加着柴火。火烧的更旺了。 至此,这个问题就一直萦绕在他心头。佑助一直在想他为什么会被方糖理论困住认知,后来他终于想明白了。他认同并维护小蚂蚁的利益是因为他也想有一天可以发现并独享方糖,或者被传下方糖,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但恰恰因为这些想法让他可能饿死,因为这是幻想。困住他的其实是有限认知造成的幻想,那是自我的囚笼。 …… 当夜,琉璃正在熟睡间,忽然听到吵闹声,猛地在豪华的马车中惊醒。这些天,她躺在马车的柔软床榻上总是睡不好。她总是会下意识的觉得,这些天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而这件事一定是针对奈良樱落的。她种下了因会给奈良樱落带来麻烦,她反而内疚。 她掀开马车的车帘,借着微微的火光,发现车队的前方有一人挡住了去路。 又有刺客? 按道理来说,有刺客,应该早就打起来了,但是车队中众人的表现却显得非常非常的诡异。特别是奈良家的忍者们面对刺客的时候却是慢慢退开了。如有预谋一般,一条不算宽阔的路径,径直通向奈良樱落休息的黑色棺材。这条路是忍者们特意让出来的。他们难道不怕,刺客将奈良樱落杀掉了吗?老锄头的话果然应验。从某些方面来说,奈良樱落在家族里是真的不得势。 忍者已经放弃。剑客却拔剑而起。一把把闪着寒光的剑在黑夜中亮起,如星星点点的火。 剑客和忍者不同,忍者可以远程也可以近战,但是剑客必须近身缠斗。特别是面对忍者的时候,想赢就必须近身搏命。所以如果对手很强,可能一个照面就会死,也就是白给。但如果不近身,就没有一丝机会。所以只有穷苦人家的孩子才会练剑当剑客武士。 那穿着黑袍的宽大男人手中拿着一个粗粗的铁棍,看似轻易的随手一挥,就是一大片的棍影。这棍影碰到剑,剑断,剑飞。这棍影碰到人,骨裂,骨断,人飞。 只是简单的一个照面。一呼一吸间,十几个剑客就死于这黑袍之人手下。 他异常从容的踏着剑客的尸体朝着奈良樱落所在之处走去。所过之处没有一合之敌。 冢原佑助想带着奈良樱落离开,却被狐狸面具的上忍阻止。 “少爷睡着的时候,不要动他,他会无差别的杀人。” “那怎么办?”冢原佑助一瞬间犯了难,前面的剑客们顶不了多久了。 “算了。”佑助深呼一口气,拔出了剑。 未战时,看其他剑客打的吃力,已觉得此人难缠,但是当真正面对的时候,冢原佑助才感觉到巨大的压力。这种巨大的压力仿佛一个大铁锤在捶打自己的胸口,让自己无法呼吸,特别是他的剑在面对他那巨大的铁棍之时。 那铁棍太沉了,每接一棍,他的血气都在翻涌,好似随时都要从胸腔吐出来一般。此时佑助才感觉上当了,这个人不是忍者,攻击方式更类似与剑客类似的体术者,这种人极少,但是近战却特别难缠。如果在别处一对一,他可以游斗,靠剑术技巧取胜,但是他的身后是奈良樱落,他不能退,只能硬刚,但是力量上的差距是不可弥补的鸿沟。所以极为考验一个剑客在方寸之间的掌控力。 冢原佑助不退反进,与黑袍人之间保持一剑距离,这个距离刚好能够挥剑,但是黑袍人挥舞铁棍的时候却是不太方便。 说来简单,但在棍影重重间,这个操作无异于在与死神对赌,若是失败,一棍就可破开脑袋,脑浆飞撒。 “我可是要成为剑圣的男人,不会倒在此处。” 一个腰腹用力,冢原佑助躲开棍影的同时,一个背腰直刺,一剑插入了黑袍人的咽喉。 场面霎时静止。 他成功了。 冢原佑助还未来得及高兴,一双大脚一脚踹向他的后心。这定是黑袍人的垂死反击。他的后背有凉意,黑袍人却被瞬间冻结。 “解决了?”佑助轻呼。 “快回来。”带着狐狸面具的上忍喊道。她刚刚出手冻住了黑袍人。 也只是刹那,那黑袍人的身上的寒冰开始出现裂纹。佑助一个闪身后退,面露意外之色。他明明刺中了咽喉,为何这人好似没事人一样。 在寒冰碎裂的一瞬间,佑助找准空档,一剑刺入此人的心口,但是……刺不进去!又是势大力沉的一脚,佑助被踹飞了出去…… 黑袍人再次前冲,所向披靡。 一个纤弱的身影出现了,那个带着狐狸面具的上忍。 她此时忠心的站在了棺材前方。一层一层又一层的寒冰盾牌在黑袍人和狐狸面具上忍之间升起。也只是眨眼时光,冰层碎裂。 那漆黑的铁棍降临在狐狸面具的头顶。 她伸出白如玉一般的右手凭空一挡,一片寒霜升起。那快速挥舞的铁棍仿佛定格了一般。咔擦一声铁棍碎裂。狐狸面具如纸糊的一般跟着碎裂。狐狸面具下的脸是一个女人。她的脸说不上漂亮,但是眼睛却异常的深邃,特别是鼻子高挺,给人一种坚毅的气质。她漆黑的头发狂舞,左手手掌以极慢的速度印向了黑袍人。左手手掌移动间,仿佛空气都跟着冻结,任何被其触碰的东西都会被冻结然后碎裂成粉。 这样的一掌结结实实的印在了这黑袍人的胸口。 黑袍人再次被冻结。 整个空间都寂静了。 以她为中心,形成了一个领域,周围不再有任何人。 老锄头早已拉着琉璃远远的躲开,因为这领域之内便是死地。 S级忍术,寂静领域,奈良雪的招牌。 面对此种忍术,黑袍人被冻成了雕像。奈良雪刚收回手,黑袍人身上的冰开始寸寸碎裂。碎裂的冰如覆盖在黑袍人身上的壳,一寸寸的落下之后,带走了黑袍人的衣服。黑袍之下是僧袍。僧袍跟着碎裂,露出了健壮的布满伤痕的身体。 这具身体的主人却是一个和尚,一个头顶拥有戒疤的货真价实的和尚。和尚身体冒出金光竟抵御住了冰冻碎裂之力。这金光所过之处,如沸水流淌,所有的寒冰竟皆融化。和尚伸手而出,喝了一声,一个满是金光的手掌宛若实质的飞出,直逼奈良雪的胸口。 “怎么会是和尚?” 奈良雪此时如临大敌,冰冻之力虽减缓了金光手掌的移动速度,但是做不到冻结。 她退至奈良樱落的所躺之处,并未选择躲避。 她口中默念着什么,双手快速结印,同时她漆黑的头发开始慢慢变白,就连不懂忍术的琉璃也看的出,她是要拼命了。 恰在此时,一道流光划破夜空。如闪电一般,耀的人睁不开眼睛。这道光瞬间就和金光手掌触碰,只是瞬间就产生了大爆炸。爆炸过后,一个带着白虎面具的上忍扶着几欲吐血的奈良雪,恨道:“你为他做的已经够多了,够了!” “渡边,你走开。”奈良雪此时仍是战意满满。 “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那个男人是不动明王,金刚和尚!”渡边缘一大喝道。 “什么?”不光奈良雪惊讶,几乎所有人都惊讶。因为不动明王的称号是一个传说,一个本该早已逝去的传说。也就是在两人说话的功夫,这个和尚轻易的从棺材里拎出了奈良樱落,轻松的如拎着一个小鸡。而奈良樱落的苦无则插在和尚的咽喉处,一点都插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