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辛铭急忙摇手否认,“辛家绝对没有勾结匈奴人做对不起祖宗的事!” 赵遵说:“那这事就不好解释了!” 辛铭说:“说来话长了,辛家是云中郡的大户,以养马闻名于天下,每年向朝廷和民间供应数以万计的良马,家资巨万,如今辛家的宗主辛鹰年事已高,实际掌权人是他的两个儿子,大爷辛逊,二爷辛忠。前年老宗主大病了一场,痊愈后便把族中的产业交给了大爷和二爷打理,大爷负责官马,二爷专营民间用马,刚开始二人各自经营相安无事,可不久前皇帝扩充军队大量购进良马,大爷那边生意兴隆财源广进,而二爷这边却毫无建树。本来老宗主在接班人上举棋不定,这样一来更倾向于传位给大爷了。二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朝廷的决议自己无法左右,只好打起了歪点子。” 辛铭偷看了一眼赵遵,见他没有啥反应,继续说道:“这时候魏郡太守韩奎主动找上了我们二爷,二人本有旧,韩将军没少购买我们家的战马,可皇帝的诏令一下战马全都供给了三大营,地方上哪怕给再多钱,苦于无马可供。韩奎将军找到我们二爷提出购买五百匹良马,可是二爷经营的民马根本不符合韩将军战马的要求,要搁在平时这买卖不做也就罢了,可涉及到能不能接替宗主的位子,就显得格外重要了!二爷想到了匈奴的左贤王,您可能也知道,在边地,特别我们又是养马的,少不了和北地的各民族互市以购进良马配种,匈奴左贤王是个野心家,也在扩大势力,为了讨好大单于身边的近臣,经常偷卖马匹以获取财货,和辛家也有交往,于是二爷牵头让双方会面,二家一拍即合,一方卖马,一方出财货,二爷负责马匹的转运和通关的手续,从中获利。交易非常顺利,二爷获利甚丰,皆大欢喜。很快韩将军要购进第二批军马,但是第一次交易已经引起了孙桓的注意,安全起见我们把会谈的地点选在了和这事毫无关系的兖州,没想到……” “没想到遇到了我是吧!”赵遵冷冷的说道。 辛铭尴尬的笑了笑:“是啊,是啊!五个月前三方在兖州花御坊碰面,结果三方来使没一个活着回去的,左贤王派人到二爷那儿兴师问罪,我们也是一头雾水闹不清啥情况,找到韩将军一问,他也在查这事,二爷迫于压力这才派我来兖州调查!” 赵遵问:“调查出了点什么?” 辛铭苦笑了一下:“我人生地不熟的,说话你们都听不懂,能打听啥啊!” 赵遵冷笑道:“哼哼,说一半是死,全说也是死,藏一半是为了你的主子吗?” 辛铭身子猛震了一下,还在狡辩:“没有,我都豁出去了!” 赵遵马上回了句:“据我所知韩奎买马用的不是财货吧!” 辛铭听了赵遵的话,瞪大眼睛:“你……你是人是鬼,这你也知道!” 赵遵说:“拿箭镞换军马,这种事辛家都敢参与,恐怕是想灭族了吧!” 辛铭跳了起来,摆手道:“这个事和辛家无关啊!” 赵遵说:“我在听你解释!” 辛铭擦了擦额角的汗,说:“第一次韩将军买马花真的是真金白银,可第二次两边的使者在云中会面,始终谈不拢,使者往返好几次,最后才达成了交易。辛二爷还以为是价钱上有争议,可没想到最后韩奎的人说是拿箭镞换的马匹,二爷当时就慌了,这种事被抓住真的是要灭族的,二爷不答应,但……但已经上了贼船了,韩奎的人要挟二爷,如果不干,就杀了他一家老小!” 赵遵又问道:“第一次交易你主子赚了多少?” 辛铭稍微犹豫了一下:“嗯……嗯,五千多金!” “好家伙,一百匹战马的价钱!你主子赚的可不少!那第二次交易他要了多少?” 辛铭摇了摇头:“这个我不知道,真不知道,只有我们二爷和内院的管家知道内情!但韩奎那儿最近闹了马瘟,死了几千匹马,他是真急眼了,才会这么干!我们二爷也是让皇帝的命令给逼得,才提而走险的!” 赵遵点点头:“你知道这么多内幕,肯定和辛忠关系不一般吧!” 辛铭不再隐瞒,坦然的答道:“我是二爷的伴读,从十几岁就跟在二爷身边!” 赵遵说:“难怪你那么忠心了!” 辛铭挺起了胸膛:“我们二爷虽然有些时候很荒唐,但手下人没话说!够义气!” “是吗?”赵遵沉了一会儿,突然问辛铭,“你知道你们内院管家是怎么死的吗?” 辛铭愣一下:“不是你杀的吗?” 赵遵摇了摇头:“是韩豹!” 辛铭又是一愣,旋即发了狂一样一甩手:“不可能,管家是他们的中间人,二爷的心腹,韩豹为什么要杀他!” 赵遵说道:“我没必要骗你,你们管家死的地方在兖州冀州交界的官道旁,韩豹在背后下的刀!” 辛铭崩溃了,双手捂住脸,不停地在说:“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 赵遵叹了口气:“辛铭你是个聪明人,辛忠做得是抄家灭门的勾当,这种事知道人越少越好!韩豹杀你们管家肯定是他首肯的,而你……你也逃不过被灭口的命运,他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厚道!” 辛忠哭着跪在了地上:“你说的没错,我来之前也有这种感觉,可我总劝自己不往坏处想!辛忠啊,你个畜生!管家跟了你二十几年,你怎么能!”辛忠涕泪俱下,以拳击地。 辛铭的痛苦并不是知道自己要被灭口,而是因为自己的愚忠,自己的忠心全被当成了粪土,他被自己的主人狠狠地抛弃了,像个弃子一样! 辛铭哭了一阵子,猛地站了起来,擦干了眼泪,咬着牙说道:“好,你不仁休怪我不义!大侠,你问吧,我绝不在替他隐瞒一点东西!” 赵遵说:“我还是那个问题,你都查到了什么?” 辛铭深呼吸了几次:“我是十五天前来到的兖州府,暗中调查使者被杀的事,来的第二天就查到了,匈奴使者兀尔卓的脑袋是被您摘掉的吧!” 赵遵点点头:“这并不难!” 辛铭接着说道:“韩奎和辛忠都以为是孙桓的细作干的,又不敢明着调查,才派我来,因为我没离开过云中郡,是个生脸!” 赵遵说道:“在被我抓来之前,你的结论是什么?” 辛铭道:“结论在我来之前就有了,有人为了破坏交易杀了所有的人。而且你做的并不好,杀了兀尔卓一行人,却没拿走财货,很明显不是为了钱!” 赵遵说:“拿走钱只能蒙骗官府,能骗过韩奎和辛忠吗?所以没必要!” 辛铭道:“你高就高在让人摸不清楚,兀尔卓身上带的宝贝,是左贤王打算献给匈奴胭脂的,价值连城,你居然没动!” 赵遵不屑地说:“那叫赃物,干净手不愿意碰!再说说你要等的人吧!” 辛铭彻底放开了,毫不迟疑的答道:“孤竹荣,我在等他!” 赵遵并不认识辛铭所说的这个人,问道:“孤竹荣是何人?” 辛铭大惊:“你居然没听过孤竹荣的大名?哦,也难怪,这儿离冀州太远了!这个孤竹荣可不得了,可谓国士无双!十几岁进太学,通晓古今精通星象玄学五行八卦,辩才也没有对手!更可贵的是他不但能文,而且武艺超群,您可能也知道,冀州民风尚武,成年男人几乎个个习武,州内有好事的人排了十大剑客,孤竹荣排第二,非常了不起!” 赵遵头一次听到冀州十大剑客这个称呼,不免有些好奇:“哦,十大剑客都是何样人啊?” 辛铭摸了摸鼻子歉然一笑:“不怕你笑话,别我看长得五大三粗的,从小体弱多病,不太喜欢打打杀杀的,对剑客排名也只是听过一耳朵两耳朵的,不过听说想进这个排名相当困难,不比选花魁容易!冀州人痴迷习武,每个郡每个月都有剑会比武,用真家伙,比试前签生死状的,死伤各由天命!民间私斗就更多了,整村整乡的械斗也时有发生。天下精兵皆出河北,冀州以武立州,官府对比武和私斗不但不加以管制,反而鼓励,以此作为选拔军官的手段。十大剑客中大多数在军界任职,剩下的都是门派的掌门啊和武馆的馆主一类的人物。” 赵遵早听说河北民风彪悍,可没想到彪悍到这个地步,突然他想到了曾经把自己逼上绝路的韩豹,一对一自己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如果不是想出了鬼点子,肯定死在对方的手里了,即便如此自己还是被韩豹临死前的反扑打成了重伤几乎殒命。于是试探性的问道:“韩豹是否位列十大剑客之中?” 辛铭说:“我正要提起此人,来之前我专门打听了过这个人,韩豹在河北也是一号人物,特别好斗,为人又阴损,害了不少人,要不是韩奎保着早让人追杀了!韩奎的魏郡云集了很多一流的高手,魏郡的剑会在冀州也是数一数二的,这个韩豹正是剑会的擂主,挑战的人必须得到他的认可,方能有机会得到韩奎的接见在军中任职。韩豹的实力可见一斑,但韩豹挑战剑客榜末位的剑客三次,最后一次苦战了两个时辰最终还是落败,不过虽然败了却全身而退,说明他也有冲击十大的能力了。” 赵遵暗暗吞了口口水,心说差点杀了自己的韩豹连十大剑客的末位都打不过,那前面的哪一个都比自己强得多啊!赵遵又问:“十大剑客中你还听过哪几位?” 辛铭想了一会才说道:“第一位是游侠冷蛟,使用一把极重的钝剑,剑名雷鸣,此人颇为神秘,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公开露面了,但他的剑术为世人所公认,河北的小娃们都是听他故事长大了。民间有很多关于他的传说,是个被神化了的人物,剑客榜第一位无人可以撼动。第二位是讲过的孤竹荣,第三位是孙桓的先锋将军邬瞳,善使长剑,与孤竹荣不分伯仲,不过邬瞳曾在一次剑会比武的时候亲口承认略逊孤竹荣半分,屈居剑客榜第三,但也因此获得君子剑的美称,这三位的排名雷打不动。第四位到第六位中的三位剑客实力接近,名次偶有交替,不过这些人自重身份也很少动手,剑客榜的末四位竞争最激烈,几乎每个月有都有变化,新人来旧人去,为保住或者挤入十大剑客榜,每年都是几十位好手殒命,惨呐!实力不济的人一旦进入了剑客榜那就等被通缉了,走到哪儿都有比武的找上门来,长走夜路没有不遇上鬼的,这次南来的路上经过冀州地界的时候就听说,上个月十大剑客榜第九位和第十位双双被杀,新上位的两个剑手风头很猛,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赵遵心里有数了,话风一转,问辛铭:“孤竹荣这种身份确实不一般,他和韩奎什么关系?韩奎为何这般信任他?” 辛铭说:“嗨,孤竹荣既是韩奎的妻侄,又是他的养子!韩奎青年从军,虽然妻妾成群的多年无子,在三十岁的时候收了发妻孤竹氏的侄子做养子,所以一直以来孤竹荣是被作为韩奎的继承人来培养的,可是在韩奎四十岁的时候他新纳的小妾终于给他生了个儿子,孤竹荣的地位就尴尬了,甚至有人建议韩奎杀了他为儿子就藩清障,不过孤竹荣实在太优秀了,韩奎离不开他,而且韩奎和发妻孤竹氏少年夫妻感情深厚,有她罩着谁敢动她侄子兼养子!韩奎派孤竹荣来调查使者被杀一事,也是吸取了韩豹被杀教训!” 赵遵点点头:“有实力进十大剑客榜的人都被干掉了,只能派台柱来了!你等了他半个月了?” 辛铭面带忧虑的说:“是啊,我们几乎同时出发,魏郡比云中近不少,我都到了半个多月了,他还没露面,我天天早出晚归出去打探始终不见他人。” 赵遵问他:“你们见面的目的是什么?交易还要继续吗?” 辛铭摇头道:“不,当下风紧,韩奎再猖狂也不敢在这时犯险,他联系辛忠就是想弄清使者被杀的真相,什么人在背后捣鬼,别的什么都没提!” 赵遵得到了想知道的一切,他陷入了沉思,把辛铭交给封不遗?没有多大意义,辛铭是辛忠的心腹,却韩奎没有直接关系,拿不到赃,韩奎大可以不认账,推得一干二净。朝廷在扩军,正是需要辛家的时候,即使封不遗把目前掌握的情报告诉皇帝,皇帝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动辛家。然而放过这次机会,赵遵怎么都不甘心! 抓住孤竹荣!这个人是韩奎的养子,如果他肯出首大义灭亲,那韩奎就脱不了!赵遵脑子里突然出现了这个大胆的想法,但很快赵遵就打消了这个荒唐的想法。且不说他会不会出卖自己的义父,就凭自己那点本事韩豹都打不过,孤竹荣不知道比他厉害多少倍,和他为敌自己估计过不了三招就没命了,风险太大。 可赵遵再三思量,只有孤竹荣是一个突破口,必须在他身上下功夫。赵遵低头沉思,辛铭不敢插嘴,陪着站在一边,过了足足一个时辰,赵遵突然开口问道:“孤竹荣见过你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