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说说看!” “徐国国君有过,但徐国的百姓无过,天子当为天下苍生着想,不能因私废公,所以即便有去无回,这粮也该给!”到最后刘焱都不说借了,直接说成了给,看来他也觉得有借无还。 这时章博士打开旧档,念道:“魏主曰:徐君恶,百姓却无辜,遂借粮与徐国。”章博士继续说,“徐国得到魏国的救济度过了难关,第二年徐国大丰收却绝口不提还粮之事……” “怎么样,我说着了吧,魏主做了件蠢事!”刘永洋洋得意道。 “次年关中发生瘟疫,十室九空,齐国再次纠集数个小国进犯魏境,徐国国君忘恩负义亲率全国可用之兵做齐国的马前卒,一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小人!”“无耻!”几个血气方刚的皇族少年气的跳了起来。 “后来呢?”刘焱急于知道结果,按住了几个弟弟,“齐衰魏兴之势已定,魏国逢灾遭侵,全国百姓同仇敌忾奋起反击,三战三捷将齐军打的溃不成军,徐国的军队亦被全歼,徐君被生擒送到长安。” “打得好!”“漂亮!”“活该,解气!” 章博士的问题又来了:“诸位,你们觉得应该怎么处置徐君呢?” “该杀!”刘永跳起来说道,“这等反复无常的小人,留他作甚!杀他以告天下,扬威立信!” “对,不义之人该杀!”大多数人都支持二皇子的主意。 章博士看向刘焱:“大皇子,你以为呢?” 刘焱有些为难:“徐君确实可恶,该杀,但‘王不杀王’,嗯……不如囚禁起来,还能得个美名。” 章博士点点头:“或杀或囚,新来的那个小伙子,你也说说看!” 众人齐向后转头,却见赵遵站在后门,恭恭敬敬的听着章博士的讲解。 “表哥!”刘永冲到后门抱住了赵遵,“表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赵遵笑道:“你们刚开讲我就到了,只是你们听得太入迷了,没注意到我。” “赵将军!”刘焱亲切的拉住赵遵的手说,“上次家宴时你答应要开教导我们兵法武艺,这些弟弟们都等了你半个月了,老向我要人,我很为难呐!” 刘永道:“我可以证明啊,要不是听说表哥你新上任公务繁忙,大哥就去登门请你了!” 众人皆大笑,刘焱对刘永说:“二弟,今天赵将军来了,说明缠人的事都处理好了,你也不用再担心了。” 刘永低声对赵遵说:“听说有两个不长眼的家伙找表哥的麻烦,可把我气坏了!不过恶人有恶报,最后都被表哥收拾了,真是大快人心,可惜,我没能到现场为你加油助威……” “喂喂喂,小家伙们,这里是讲堂,还没下课呐!” “弟弟们,快回到坐席上去!”刘焱把赵遵也安排坐下,章博士对赵遵说,“该你了!” 赵遵心里好笑,这个博士官真是一丝不苟,怪入戏的! “徐国主力被灭,已无实际威胁,杀之落下骂名,囚禁亦显得没有肚量,放了吧,不但放了,还要风风光光的送回去,让他继续做王!” 章博士揭开了谜底:“众将皆狠徐君无信欲杀之,魏主不允,归还徐君甲仗、马匹,护送其回国。” 众人不可思议的看向赵遵,没想到“插班生”一语中的,章博士也以为赵遵只是碰巧猜中,不以为怪,说道:“放归徐君后三年,魏国倾全国之兵灭齐,夹缝中的那些小国因前两次魏君对徐君的恩待,看清了形势纷纷站在了魏国一方,原本平衡的国力打破了,魏主终于统一了北方。徐君等一众小国国君上书,去国,然魏主不允,直到数年后统一南北,徐君等再次上书,才答应他们去国。” 众学子熟悉章博士的套路,知道问题又来了。 “最后一问,统一天下后魏太祖会怎么对待徐国国君?” 这是一个不太好回答的问题,因为有无数种答案,最后还是刘永先说道:“魏太祖以德报怨对待徐君已成佳话,乱世如此,何况太平了,我想徐君的下场应该还不错,不做官至少也能安度晚年。” 这一次刘焱也赞同了二弟的观点,所有的皇族子弟都认同,只有赵遵没有点头。 章博士看到了,问赵遵:“你有不同的见解?” 赵遵点点头,“你以为,徐君的结局是什么样的?” 赵遵做了个杀头的手势,众人一片哗然,章博士也变了颜色:“你以为魏太祖会杀徐君?” 赵遵道:“这是必然的,魏太祖深谙帝王之术,灭齐之前他以德报怨善待徐君不是因为他大度,是因为统一天下需要他这么做来邀买人心。天下一统后杀掉徐君也不是因为他恨徐君,而是为了统治天下,一切危害政权稳固的隐患都必须除掉,没有人会指责胜利者,有的话也会死!” 赵遵一席话,全场鸦雀无声,章博士展开了最后一段。 “魏太祖初对徐君礼遇有加,一年后徐国旧臣密告徐君咒诅天子意图谋反,廷尉署严查之下徐君招认是实,太祖遂灭其族……” “又让你说着了,小伙子,你很厉害啊!”章博士看着赵遵频频点头,然后又对皇家学子们说道,“这段文档讲述的只是一件往事,在处理与徐国关系的三件事上魏太祖做的对与不对至今也无定论,但希望你们可以有所借鉴,凡事要从大局出发,不要因个人好恶做下悔恨的事,好啦,今天到此为止啦!” 散学了,但刘家的这帮少年还没从赵遵刚才那一番帝王之道的震惊言论中清醒过来,甚至连赵遵离开都没注意到。 殿外的小路上,赵遵和刘焱刘永边走边谈。“大皇子,卑职今天是来告假的。” “告假?” “是啊,卑职公务缠身,短时间内恐不能到武英殿授课了。” 刘焱道:“什么大皇子,哪个是卑职!赵将军你是李夫人娘娘的外甥,二弟的表哥,那也是我的兄弟,以后没外人的时候,你就叫我大哥,我喊你兄弟!” 赵遵见刘焱说的真诚,忍不住喊了句:“大……大哥!” “这就对了,听兄弟的语气似乎遇上了什么烦心事,不妨说与我们听听。” 赵遵叹了口气:“这里没有外人我直说了,是这么……这么……这么回事!”赵遵把匈奴奸细案的始末详细的说给了两位皇子,二人脸上既兴奋又带着焦虑。 刘永道:“表哥,段宏绝对不会通敌的。” “对,段宏位极人臣财富更是数不清,他没有谋逆的理由,奸细肯定是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潜伏在千鹤坊的,可问题是没有确凿的证据绝不能轻易的招惹段宏,据你说千鹤坊背后还有其他股东,即便没有还要考虑段宏的另外一个身份,他是国舅,皇后的亲弟弟,总不能为了一个案子得罪后族吧!” 刘永也替赵遵着急:“一边是鲍相的催促,一边是后族的威慑,没想到表哥刚上任就遇上这么一个棘手的案子!” 刘焱想了一下:“要不要请示父皇,请父皇下旨配合你调查。” “万万不可!我一上任就借助皇权办案,即便破了案也遭人非议,万一还破不了案丢的是皇帝的脸,我可担不起这样的风险。而且奸细隐藏在千鹤坊中是绝密,仅有寥寥数人知晓,一旦公开让奸细有了防范,再想抓他就难了!” 刘焱拍着赵遵的肩膀说:“兄弟,别气馁,不能明查就暗访,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我和二弟一定帮你!” “就是啊,表哥,咱哥们抱在一起谁也不怕!” 赵遵十分感动,握住刘焱和刘永的手:“有二位兄弟支持,我的心里畅快多了,无论如何我一定把这个隐藏在东都的巨奸挖出来!” 赵遵和二位皇子分手后,独自走在热闹的大街上,正午时分人声鼎沸,赵遵却好像聋了一样,一点杂声都不能入耳。 他在回想,刚刚所见所闻的一幕幕,章博士选择魏太祖与徐君的往事做题不是没有目的的,他在有意识地考验诸位皇子的王霸之才,很难说这是不是皇帝授意的,但作为皇位最有利竞争者,刘永的表现非常的稚嫩,丝毫看不出刘衡的影子,相比而言外界传闻庸碌的刘焱,反而仁爱沉稳,有几分帝王之相。 当赵遵提到匈奴奸细藏在千鹤坊,可能触及到段宏利益之后,刘焱冒着得罪皇后的风险站在赵遵这一边,反观自己的亲表弟刘永,畏惧段氏的势力,一句公开支持赵遵去查段宏的话都不敢说,这让赵遵十分失望。 刘永真是大周理想的继承人吗?帝国交到他的手里能治理好吗?赵遵只想了一下,立刻晃了晃了脑袋,这是自己该考虑的事吗?刘永毕竟是自己的亲表弟,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赵遵赶紧挥走这些可怕的想法,他回到了多日未归的家中,管家婆忙给赵遵准备热水和干净衣服,赵遵洗漱一番终于镇定了下来。 千鹤坊,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