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遵换上益州军官的官衣,装作张义副手的样子,张义的后军本就负责益州军的军需辎重,在账本上张义找到了加工军服的作坊就在成都城中。 军服不像日常穿的衣服,不需要绣活,做工比较粗糙,但对布料有特殊要求,要经久耐磨。官办的作坊雇佣了少量的男女工,更多的活是那些罪犯们做的,他们没日没夜的缝制军服混口饭吃。 成都城中的军服作坊规模相当大,因为是官办又和军队有牵扯,前后门和各作坊间都有官兵严密把守,做出来的军服马上装车由军需官押送到各军。 “军服的出入库,何人何时接收都有案可查,这一环节不会出问题。”张义向赵遵解释道。 赵遵从大框中取出一套刚刚做好的军服,抖开看了看,又拉扯几下,又硬又粗糙。 “是个,这布是谁供应的?” “这个还真不知道!”张义带着赵遵找到了这里的主事,“陈头儿!” 陈主事见了张义忙笑脸相迎:“张将军,哪阵香风把您吹来了!” “我老家来了个朋友投奔,想来你这儿谋个营生!” “这位?”陈主事看了眼赵遵,“这小兄弟细皮嫩肉的可干不了粗活!” 张义道:“废话!我这兄弟读过大书,能来你这儿做苦力吗?”然后放低了一声,“你这儿做军服不是用布吗?我兄弟想给你供布,这不是来走你的门子嘛!” 陈主事乐了:“为这啊,张将军,这个忙我恐怕没法帮你!” “哦?”张义装出不悦的样子。 陈主事无品无级,可不敢得罪州牧的爱将,忙解释道:“做军服用的布是专供,州里批文徐记、李记、羊记和王记四家专门编织印染这种粗布,这种布除了做军服简直一无是处,利润很薄,只是需求量大,有官府信用钱上给的及时点,其实无利可图,不做也罢!” 赵遵道:“陈主事,不瞒你说,我手里压了一批粗布销不出去才请张兄来帮忙,您看能不能走走门路。” “不是兄弟不识抬举,没有专票布匹进不了作坊!不过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可以找这四家布坊商量,把手里的布料匀给他们,只要价钱合适指定有人收。布料经他们的手流入咱们坊就合规矩了,到时候品质有个差差点点都好说!” 赵遵道:“多谢陈主事指点,做军服的布料有什么特殊要求吗?” 陈主事道:“越粗越厚越好!只是需要特殊染色,染料配方只有他们四家知道,别的地方染出来的颜色不够鲜明,一看就是伪造的。” 赵遵道:“陈主事你可帮了我大忙了,改日一定好好谢谢你,只是咱们初来乍到不认识这四家布坊的主人,还请陈主事给牵个线。” “好说好说,我这就修书一封,这四家布坊都指望咱们吃饭,肯定卖我面子!” 陈主事很尽心的写了四封信,并说明了四家布坊的地址。 成都的作坊区相对集中,几家布坊离着不算远,赵遵张义带着陈主事的书信先后来到较大的徐记李记布坊,这两家是成都城中数得着的布坊,织机上百台,养着织工数十。赵遵亮出陈主事的书信,两家的东家倒很客气,但赵遵提出要卖给他们粗布的时候,却和陈主事所说的给面子不沾边了,都以不同的原因给回绝了。 来到第三家羊记的时候情况好很多,东家羊勋认识张义,原来他的胞弟也在后军做军官是张义的部下。有了这层关系,说话就直白多了,张义提到了卖布和在徐记李记两家的遭遇,羊勋忍不住乐出了声。 “张将军,隔行如隔山啊!您打仗是吧好手,可做生意不是直来直去的,里面道道多了!” “哦,还请羊兄赐教!” 羊勋道:“不敢,咱就单说说供军服用布这桩买卖吧。益州带甲十万余,但真正穿正经军服的不过二三万,都是州牧的嫡系,地方上的守卫军各个各的服色不需要咱们供应。这么算下来,其实不算一笔大买卖,现在四家供应布匹,又分去不少份额,说句大话我们一家独办也不耽误其他生意。但做官家生意可以结交上流人物,顺带手把别的买卖给做了,谁都舍不得扔了这牵线搭桥的买卖!这么说张将军该明白了,徐记李记的情况也一样,根本不把供军服用布当主业,自己拿出空闲的功夫就把布匹编织好了,哪还用得着买您的啊!官府的用量又是死的,屯起来也没用,因此才好言拒绝了!这倒不能怪他们不卖面子!” 张义叹了口气:“王记是什么情况?” 羊勋道:“信我的话,王记就不用去了。王家原本生意做得也不错,可传到这一代败了家业,作坊只剩十来台织机,军供的粗布成了他赖以生存的活计,他家吃饱饭都成问题,哪有闲钱买你的布啊!” 赵遵道:“既然败了家业,为何还能占一席军供用布份额?” 羊勋道:“马家先祖落魄时,王家的祖上曾倾囊相助,虽过去百年咱州牧还念着旧情,给王家一些差事,可王家后人不争气,最后败得只剩这间布坊了。州牧留着一份军供用布给王家,保他们饿不死罢了!” 赵遵点点头:“州牧心肠真好,唉,看来我这批布是砸手里了!” 羊勋道:“张将军的朋友就是俺朋友,这忙得帮!布先拉到我这儿来,西南的夷人也需要这种粗布,不过那边贸易是以物易物,换成现钱非常麻烦,回钱慢点。” “那不成!我兄弟还等着钱翻本呢!我还是去求求别人吧!”张义见再说下去要露陷了,忙扯了个谎拉着赵遵离开了羊记。 “老幺,王记咱们还去吗?” “去!三哥的眼从小就亮,他说袭击者穿着正牌益州军军服,那就准不会错!如果制衣作坊和布坊查不出问题,那就去各军的仓库去查!” 王记布坊是百年老店,位于坊区的中心,周围车水马龙非常繁华,但王记布坊的房舍破败,门庭衰颓,可见王家后人有多不善经营。 张义和赵遵进了铺面,柜上只有几种粗劣的布样,一个小伙计趴在柜台上睡大觉,呼噜打得震天响,好像有人把整个铺子都端走也不关他的事。 “醒醒!”张义不耐烦的猛敲了两下柜台,小伙计受到惊吓揉着眼睛醒了:“谁啊,这么早打扰人家睡觉!” 赵遵看了眼日头,乐了,正当午时还没睡醒,有这样的伙计,东家能好到哪去! 小伙计见张义一脸怒意,有点慌了:“你们要干什么?” 张义呵斥道:“爷爷是来谈买卖的,去!把你东家叫来!” 小伙计战战兢兢去到里屋,不一会儿屋中传来了一声喝骂:“你个狗东西,没见我在睡觉吗?” 张义和赵遵闻言,互望了一眼,无奈的摇头,东家果然也是个懒汉。小伙计忙向东家解释,过了一会王记布坊的东家王旦从里屋走了出来。 王旦年纪和赵遵相仿,可精气神差远了,脸色苍白一看就是酒色之徒。 “二位是来谈生意的?”王旦向赵遵张义施了一礼。 张义不愿意搭理这样的人,赵遵接过话去:“不错,我们兄弟准备购一批粗布卖到苗部,制衣坊的陈主事介绍我们来王记布坊看看!” “哎呦,是陈主事的朋友,怠慢了怠慢了!”王旦一看生意上门了,忙把二人请到里屋,分宾主落座后,王旦说:“王记是百年老店,益州的军服都用咱家的布!绝对讲信用!不知二位想要多少匹啊?” 赵遵道:“每一季要五百匹!” “五百匹!”王旦听了两眼冒光,这可是一笔大买卖。 张义背着手看了看屋中的摆设,故意说道:“王掌柜,我看你的店面有些老旧了,不知有没有能力接我们的生意!” “有!”王旦可不想失去这块送上门的肥肉,他立刻把赵遵和张义拉到了作坊间,十几台旧织机还说得过去,但中午最该忙碌的时候却一个织工都没有,作坊间冷冷清清。 王旦有点尴尬的说:“前几日连夜赶工了一批军布,织工们都累了,于是便让他们回家休息几日,不过您放心,一声令下立马开工保准不耽误进度!” 赵遵点点头:“能做军供买卖,信誉不会差!” 张义却又横叉一杠子:“且不说能不能完工,我们一季要五百匹,你有地方放吗?” 赵遵也道:“对对,成都雨季潮湿漫长,存放不当造成霉变,误了交货日子,咱可不好见面!” 王旦又把二人带进了唯一的仓库,货架上存放着一些布匹:“二位放心,仓库前年才翻新过,绝不漏雨!货架足够放开一千套军服所需的粗布,所以准耽误不了交货!” 张义这才点点头:“买卖跟谁做都是做,不过陈主事的面子咱得给!王掌柜,我们兄弟回去合计合计,改日给你回信!” 王旦一直把二人送到街口,路上一再表示愿意合作,价钱好商量,看样子王记经营困难确实需要这笔稳定的生意。 入夜,在张义家附近的酒肆里,两个人心情都很低落,面对张义点的一席酒菜都没有胃口。 “老幺,今天看了四家布坊,哪家可疑?”张义问赵遵。 赵遵只是摇头:“以徐记李记和羊记三家的规模,偷产几百匹布只需要几天,然而追查进货源太麻烦了,官府不介入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不过我看他们三家都不太会干这种事,毕竟东窗事发是要砸饭碗的,他们生意都不错,犯不上冒这种风险。” “王记有嫌疑?” 赵遵道:“王记除了军供几乎没有生意,在苦苦挣扎,为了改变局面他们可能铤而走险。王记有织机有织工只要有麻料,生产出够几百套军服的粗布不难,但他们没有足够的仓库去存放多出来的布料,转运势必引起其他布坊的注意,因此也不成立!” 张义道:“是啊,上次王记一次性向制衣坊送了一千套军服的粗布,他家的仓库咱们都看过了,以存放的布料推算,也就能存放这么多了!” 二人又沉默了半天,张义劝道:“看开点,大不了我调动些关系从供麻商人那儿查,多花点功夫呗,吃饭!” 这会儿店小二正端上一盘赵遵没见过的菜肴,“老幺,这个菜你准没吃过!尝尝!” 赵遵往盘里打了一眼,几块长条形状的卷饼,乳白色,极薄,上面刮一层白霜,像极了冰雪。赵遵夹起一块放入口中,粘滑爽口,还能拉丝。 “还真没尝过,粘粘的。” 张义道:“是藕粉做的,当地的特色,是不是有股清淡的藕香!”说着又给赵遵夹了两块,“多吃点,这玩意就这个时节好吃!” 赵遵奇道:“怎么,菜肴还分时令?” “这菜需要把藕粉饼子做的极薄,再卷起来切割成型,到了夏天藕粉遇热就软了,没形,做得厚了就没这口味了。” 赵遵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刚吃了一口,突然站了起来:“四哥,你刚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