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安排客人在小阁楼过夜,茜茜缇娅和亲娘睡在楼下,老父亲委屈一点,在客厅里打了地铺。 她与亲娘之间果然关系不太好,夜里都在恶语相向。希林就叨扰一晚而已,明早一定立即启程回大教堂。 第二天衣服干得差不多,希林赶紧穿上。但茜茜缇娅一家人坚持留他用过早饭再走。盛情难却,只得再耽误一会儿。 席间老妇人不停说着颠三倒四的话语,一会是邻里纷争,一会又是自家糗事。她坐在希林身边,恨不得把少年抱在怀里。 “哎呀,你这孩子挺白净的,皮肤也细嫩。至少不是苦命人家。你家里有钱吗?父母都干什么的啊?” 追问起来没完没了,问得希林满头冷汗。能说的希林都说了,他没有家,谈不上家境。但是在帝国好歹有几个朋友投靠,目前暂时借住在教堂。 “嗯,当修士也是个赚钱的行当,地位又高,比起我这种装神弄鬼的巫婆可体面多了。” 她放眼畅想起了未来。 “嗯,别看那些修士在教堂里一本正经的,背地里,好些人都有老婆!还有私生子呢!隔壁的隔壁,他们家女儿就是一个修士的老婆,在娘家生了个孩子养着呢,人家日子过得也不错……” 话没说完,她又眯起眼睛打量希林。真是丈母娘看女婿一样,越看越喜欢。 “小伙子多大了啊?” “十四。” “嗯,岁数是小了点,但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我女儿年纪大一点也无妨。” “阿姨!都说了我不是来相亲的,我现在要告辞了!” “别走啊——你生辰多少,我帮你算个命吧?” “不必!” 希林最讨厌算命这件事,哪怕假的也不想算! 但她偏偏不依不饶,拉着希林摸来摸去。 “我看看你这个小脑瓜,哎呀,长得浑圆周正,是个正直善良的孩子呀!” “你这是,挑牲口么……” “再让我看看你的掌纹……”看了一阵她又大呼赞叹。 “哎呀,你这个命很好啊,大富大贵!而且命这么硬,还有朵朵桃花相伴……哎呀年轻人,你当真需要一个好老婆,把你这个命给扶上去啊!” “你这个年纪也不算小了,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你正需要一个个子高、身材丰满、特别漂亮的老婆(就长得像我女儿一样),只要娶了老婆,你的人生立刻就会飞起!” “阿姨——” 希林打断了这段浮夸的称赞,但凡脑子正常一点都看出来,她是在胡说八道。 “嗯,哎呀,我这么说你不信,但是命你总要信的,我现在就拿塔罗牌给你占卜一下,看到结果你就知道了。” 他们家的老头子闷声闷气的,似乎也惦记着女儿的终身大事。未等老婆子吩咐,他已经收拾好了桌面,撤下饭菜,摆出一副塔罗牌。连桌布都铺好了。 “我们来算一算吧——” 老巫婆始终没撒开希林的手,按着他的手一起在桌上洗牌。二人将每一张牌都摸过一次,然后她开始整理。 “尊敬的各路神灵,请问这个年轻人的姻缘如何啊——他未来的妻子在哪里呢?” 茜茜缇娅饶有兴致地观看,闷声闷气的老头更是抓着希林不放。少年非常无语,索性看看他们要玩什么花活。 天上飘过来一片云彩,遮住了阳光。女巫还在那念念有词地摆弄卡牌。有个奇怪的细节被希林发现了…… 只见一只漆黑的、满是流动星辰的手从自己衣服的影子下面伸出来,轻轻摸索着每一张塔罗牌的背面,一路摸到了女巫的手上…… “拉吉玛!” 希林先是大吃一惊,随后想想又觉得果不其然,这个恶魔终归是耐不住寂寞,跟着自己的影子逃出来了! “亏你藏得这么好,前几天我完全没有发现!” 恶魔大概是觉得理亏,他的脸没有出现。就只是手指在纸牌间摆动,悄悄地移动纸牌的位置。 “你又要玩什么花招?” 黑色的手指点了点某个卡背,趁着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将这张卡与另一张对调。 “老伎俩了,以前撒耶坦也是这么玩的!”希林冷笑了一声。 撒耶坦告诉过他,恶魔不能直接碰触人间的物品,但是可以通过媒介——希林就是他们的媒介。凡是被希林碰触过的,它们就可以短暂碰触…… “记性真是好啊,仅仅看过了一遍,就把位置记得那么清楚。” 流浪的塔瑟女人在年老色衰之后,占卜是仅剩的谋生手段吧!自古从东方传来的方术中,有颅相、手相的记载,据说仅凭一个人的面容和手掌纹,就能判断他一生的大起大落。 据说他们世代相传一些占卜的书籍,用粗略的符号和口口相传的密语传承其中奥妙。 纳特对这些东西很有研究,如果他在这里,肯定能讲上一大段。而且,他能辨别那个女巫究竟是在照本宣科还是瞎掰。 而卡牌问占的玄机就更多了。老妇人一圈一圈地划动纸牌,看起来好像很随意,实际上每张牌的位置她都清清楚楚! 唯独没人想到的是,除了在座各位之外,还有另一只手加入了游戏。恶魔恣意地换动卡牌的位置,直到巫婆自以为完成了布置—— “来,年轻人。拨动一下你的卡牌,让我看看命运给你的答案吧!” 巫婆请希林来切牌,还要求少年诚心诚意地想着自己的问题。 “哪有什么问题,真是好笑。” 希林遵照她的要求切了三次牌,而她将手中的牌工整地放在桌布正当中,顺着时针转到希林面前。 “接下来呢?开牌吗?” 没那么简单,老妇人还要再卖弄一阵玄虚。她将牌逐一摆放在桌面,组成日月星辰的法阵,七张一个周期,摆了个二十八张,组成个大圆圈。又请希林挑了一主两侧三张终极的答案摆放在当中。 “放牌的时候要小心,方位不能颠倒。”巫婆纠正了希林的手势。 “正反还有区别吗?” “当然有!通常正向是积极的释义,而逆向是消极的。这很重要,弄错就白算了。” 希林绝对可以打赌,这个巫婆能借助卡牌背面轻微的磨损而记住卡牌的内容。因为刚才他亲眼看见恶魔悄悄把卡牌转了个方向,但她双手在卡牌上方糊弄,假装“施展法术”的时候,又悄悄把卡牌转过去了。 “孩子啊……最中间的这张卡牌就是你问题的答案。” “哦……能揭开嘛?” 打开看是一个太阳。卡牌上只是图画和序号,又没有文字。怎么解释当然都要听巫婆的。 “这张牌好呀!象征着幸福的婚姻和美满的爱情,是事业、人生各方面都积极的预兆啊!孩子你今天算对了。遇到太阳,就意味着你选对了。相信你的感觉,你现在遇到的就是真爱!” 希林忍不住憋着笑。 这时候头顶上的云彩被风吹走了,阳光缓缓照射进小院。在阴影完全消失之前,月夜的恶魔急忙又伸手拨动了一下卡牌。 太阳倒过来了。 “诶,不对,怎么可以倒过来!这是风吹的,不算。本来就应该是正面的。” 巫婆将卡牌拨正。 接着她手下面的影子,恶魔又一次出手,在众人眼皮底下硬是把“太阳”卡牌拨成倒着的。 “怎么回事!” 巫婆用力按住卡牌,恨不得把牌给粘在桌布上。但只要她一松手,卡牌立即转成倒吊的状态。 “不要管它!开出来的时候是正的,它就是正的。今天天气不好,风太大了。” 少年浅笑着看她继续表演。 “接下来,请看我揭晓两个辅助的答案,它们会预示你需要以什么方式来迎接即将到来的命运——” 翻开另外两张牌,巫婆傻眼了。 “这怎么回事,我放的……不是,你放的怎么会是这两张牌?” “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希林故作关切地问。 茜茜缇娅摇摇头,非常地无语。 “这是两张星星牌,还是最末位的。就像你打牌的时候摸到最差的牌一样。” “是吗?” “我说老娘啊……你这水平怎么越来越差了。这两张牌能让你放到正中间,也真是不小的‘本事’啊!” 老巫婆一阵冤枉,想辩驳又不好意思拆穿自己。 “怎么会呢?我放的明明不是这两张啊……那我再看看别的吧……” 再翻外面那一圈,好么,牌烂到这种程度也是牛逼大发了。竟然从第一张开始全都是末位卡牌,没一个好听的数字。翻完小半圈,她自己都没兴趣看了。 “妈的!今天什么日子,不宜占卜!” “嘎嘎嘎——嘎嘎嘎——” 院墙上落下一只乌鸦,好像也在大笑。是一直尾随希林的那只乌鸦,希林认得那身特别油亮的羽毛。他也不停窃笑。 “真晦气!今天遇上的都什么事,哼!” 老巫婆扫兴地扔下牌桌,将手里的卡牌重重一摔,气得回屋了。 亲娘居然把这辈子最擅长的塔罗牌搞砸了,茜茜缇娅没少冷嘲热讽。指指点点一通乱骂。 “老孤孀,越老越糊涂了!我看你都快瞎了吧!” “好了。我也该告辞了。本来还有急事,来日方常吧!” 希林系上腰带,带着长剑要出门了。 “慢着!”舞娘又喊住他。 “我今天还要返回舞场。你好人当到底,出门再护送我一程吧。” “还要出去?你怎么一来一回没完没了的?” “要你管!” 茜茜缇娅也没什么要收拾的,羊毛围巾一裹,踩着拖鞋又走了出来。希林只好再折腾一次,护送这位尊贵的帝国大明星回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