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盔覆面的骑士始终一言不发，对这个名字没有任何特定的反应，好像根本不认识他们说的人。但他似乎又有些困惑，凝望着康索。 “康索。”大胡子自报家门。 这个名字倒是令对方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他记得，但他仍然困惑。这名字令他回忆起一个动作：每次爱徒兴奋地扑进自己怀里，他就会抚摸少年的头……一个叫做康索的孩子，只到自己胸口那么高…… 吸血鬼骑士困惑地比划着这个动作。 “那是三十年前的我啊……”康索说出半句话就哽咽了。好多往事都涌上心头，硬汉的脸上老泪纵横，想说什么都吐不出字。 “真的是他！”希林又惊又喜，这么长时间的努力没有白费，终于遇到他了！ “老师，真的是你吗？既然是你，为什么不与我们相认呢，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讲？你还要继续和我拼杀吗？究竟是什么样的命令，能让你连亲人都不顾！” 这番话着实令骑士感到意外，他疑惑了一小会儿，掂量敌人的话是真是假。康索靠得越来越近，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白光一闪，骑士毫无征兆猛然突刺，剑锋直指大胡子的心口。 “啊——！” 康索吓得连连后退，猝不及防还是被他重伤，差一点就要毙命了。 “你！” 陌生的骑士感到奇怪，为什么眼前的敌人如此麻痹大意，竟然自我感动到忘乎所以。他完全没有涌上任何情感。对于康索说的那些话，他感到漠然、莫名其妙，甚至有点可笑。 骑士的目的只有一个，杀死茜茜缇娅为止，任何人挡路都死。 康索伤得太重，咬紧牙关勉强握住剑，准备拼个你死我活。 “嗖——” 希林趁骑士猝不及防扔了一根飞索。绳子稳稳套牢骑士的脖子，一把拽倒他。 “哼哼，我又不是只会打剑。对付牛羊的办法对付你也一样！”少年得意一笑。绳索是从大胡子家里找到的，谢天谢地。 骑士立即挥剑斩绳索，抬起手又一根飞索套住他的手腕。希林又不是一个人，还有凯斯这个眼尖手快的得力助手。二人朝两处用力拽，困住了傲慢的吸血鬼骑士。 大胡子急忙冲上去缴了他的剑，自己全身的重量压着他。希林给他来个五花大绑牢牢困住，硬是擒住了这个吸血鬼骑士。 众人惊魂未定，康索也是连连叹气。 “他是艾利安？” 希林小心卸下了骑士的头盔。 这是个削瘦的年轻男子，有深棕色卷发、蓝灰色的眼睛和苍白的倦容。他的眼神很冰冷，被罢了一道多少还心有不甘。以真实的容貌示人，他对着众人冷冷一笑。 希林曾经许多次幻想过师祖的模样，他们都说他是和蔼、慈祥、可亲可敬的人。面前这个人看上去太憔悴了，久病初愈一样，一点都没有往事里那份快乐。 他连话都不会讲，嗓子里只有绝望的哀嚎。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从未衰老过，仍然是二十出头的年轻模样。细腻的皮肤，还保留着一些青年人的稚气。 “你看看，这是他吗？” 康索的反应十分剧烈。他瞪大了眼睛，震惊和错愕同时出现在脸上，根本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 “卡拉西斯一直和你说，恩师被皇帝的骑士团带走，从此杳无音信。他说他也变成了吸血鬼，你却不愿意相信，宁可认为他被秘密处决了。现在你看到这个人，愿意相信了吗？” “不——！” 康索拒绝承认一系列不可思议的现实。他又不停摇头，仍旧一个字也不愿意相信。 “我的老师三十年前已经当场阵亡，我见过他的尸体。不管眼前的是什么，拥有他的容貌或是姿态，都不是他！魔鬼！窃取恩师的遗体，蛊惑我的信仰！去死吧——！” 越说越激动，康索从吸血鬼骑士的腰间摸出他的匕首，对准他脖子一侧的静脉狠狠一刺，又往喉咙处一剌。霎时间鲜血迸出，骑士的脸变得狰狞，他痛苦地吸一口气，血涌进气管。 “住手啊——！！” 希林急疯了，扑上去推开康索。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大的力气，竟然把两百多磅的大块头推到在地。 “你想要现在就死吗！” 他激动的时候眼眸微微放着光，声音低沉含糊不清，其中夹杂着恶魔的碎语。 康索愣住好一阵。他受伤了无心争执。 一见局势不妙，凯斯连忙在身后打圆场。 “嘿大哥，抓着这个吸血鬼啊，别让他跑了！” 吸血鬼或许可以长生不死，但他们对痛苦的感受与常人无异。旁人怎么会理解那种痛苦呢？血染了满地，艾利安吃力地呼吸，不断有血泡从伤口冒出来。对希林来说就像疼在自己身上一样。 “离他远一点！” 希林站起身后退，仍然举着断剑指着大胡子的脸。 “那是魔鬼。” “闭嘴！” 冷静下来之后，少年脑子里一阵混乱。康索的伤很重，希林感到万分愧疚……但艾利安又该怎么办？吸血鬼骑士的面目狰狞，他疼得厉害。但为了完成任务，他在重伤之下仍旧惦记着舞娘的性命。 “康索，你看清楚了，这是我恩师卡拉西斯最敬重的人、我们师门的祖师爷，如今终于被我找到了。我还要代替他侍奉左右。” 希林一直退回到艾利安身旁。 “凯斯，过来帮忙！我们带他走。” “好咧。” 茜茜缇娅在一旁左顾右盼许久，确定安全以后才凑上来。 “你过来添什么乱！” “欸？” 希林使了个眼色让她留下照顾康索。 “别靠近我、也别靠近这个吸血鬼，回家里躲着不要出来！” 说罢希林和凯斯二人拖着捆紧的骑士离开康索的住处。不，那里本来就是艾利安的家，他都不记得了！反正艾利安被派来追杀舞娘，只要他们俩不在一处就没危险。 离开以后，希林完全搞不定这个人。少年的力气不够，想把他扔到马背上都做不到，只能用绳索继续拖着。 “大哥……要不我给你找个车吧……” 希林瞪了凯斯一眼。 “欸，我们还有别的分会，可以给他找个大夫啥的。” “你别忘了，他也喝人血的。” “那咋办？” “……你先帮我找个车吧。” “好咧！放心吧，我一会就来！” 二人约定稍后在公园碰面，凯斯一路小跑离开视线，希林拖着重伤的艾利安去了街区的公园绿地，在树林里休息片刻。 “艾利安，你知道自己是艾利安吗？” 吸血鬼骑士始终盯着希林的一举一动。他不傻，很清楚现在的局面。但他就好像完全不认识康索，见到昔日的爱徒没有丝毫情感上的触动。 “那你还记得卡拉西斯吗？他一直想要告诉你，对曾经发生的一切非常地抱歉。” 简直是对牛弹琴一样！他根本就没听说过这号人似的。 “他们是用了什么方法控制了你吗！” 艾利安好奇地打量希林，吐出几个字。 “吸血鬼。” “啊，你看出来了？对。我也是吸血鬼，恶魔的代理人。我和你一样靠喝人血维持生命。” 艾利安听完冷冷一笑。 少年还是太轻敌了，他以为另一个吸血鬼受了伤又被捆着能消停一阵。哪知道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匹黑色的骏马从树林窜出来。 “！” 猝不及防，希林被撞得头晕目眩，连翻了好几圈。他的马失控后拖着重伤的骑士狂奔起来。 “疯了……自己的命也不要了？” 少年顾不得疼痛起身去追，一直到公园绿地的尽头。月光下，草地上有个表情茫然的平头百姓，手里拿着小刀正在割开捆绑艾利安的绳索。 “想跑……没门……” 希林冲上去推开吸血鬼的傀儡。 “我也可以召唤帮手，别太小看我了！” 在帝国的城区里召唤血奴经常会失败，但愿这次能成功吧。 “万事通——出来！” 过了很久才有动静。有一些名副其实的“帮手”缓缓从泥土里伸出来，摸索着抓到艾利安。他刚刚从绳索中脱身，夺回武器挥砍往生的手臂。手臂数量庞大，骑士杀之不尽。很快他被团团抓住，长剑无从挥舞。 “得罪了。” 艾利安无处可逃，被拖进泥潭下的深渊。 希林当然不会扔下他不管。他随即一同踏进泥潭，随着众多手臂离开。 通向往生界的道路漫长而又幽暗。四处皆是淤泥。二人被巨大的力量拽着，挣扎了不知多久才爬出泥泞。 希林松了口气。回到自己的地盘，任凭什么敌人都不是对手了。 众多手臂像是一个黑色十字架，托着艾利安从泥潭中升起，他整个人都被抓着动也不能动。 “万事通——！万事通——！” 怎么呼喊都找不到仆人，希林终于想起来很久都没有投喂他了。少年划开自己的胳膊，向一团团的手臂撒一些血。无数亡者挣扎着想要舔上一口。手臂中有个类似于人脸模样的玩意探出来，尝了一口血，才逐渐恢复原本的样子。 “主人……”他的声音特别沙哑无力。 “嗯。” 艾利安挣扎得很厉害，他脖子上的伤口像涌泉一样冒血出来，往生世界里无数的亡者都聚集在他脚下舔舐。 “艾利安，你不要挣扎了。我不想伤害你。” 希林靠近他，头贴着他的胸口轻声讲话。 “听我说，我必须得告诉你……” “我是希林洛斯，卡拉西斯的徒弟。卡拉西斯是你的徒弟，他经常提到你，临死的时候嘱托我来帝国。我终于找到你了，虽然是以这种方式，所以我绝不会伤害你，明白吗？” 吸血鬼的气息微弱，在这个世界里他的力量耗散得非常快。 “卡拉西斯说，眼睁睁看你被骑士团的人带走，他至死都无法原谅自己。很抱歉他不能亲自说出口。当时他要救我，给我喝了很多血……他年纪大了……” 说完希林沉默了一阵。 “你我都知道，邪恶很会挑时机，总会出现在你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候。” 比起自己经历的苦难，希林觉得这个人或许经历过更多吧！在往生的世界仅仅逗留了一刻钟，艾利安的状态跟死了一样。必须得回去了，这里不是拖住他的地方。 “看来往生世界仍旧只有我才能涉足啊……”希林叹口气。 乌鸦徘徊在附近，它对吸血鬼的血非常满意，愿意立即送二人返回。不久后希林拖着艾利安从公园的池塘里爬出来，又是非常糟糕的一次传送经历。 “乌鸦真是不靠谱。它迟早有一天能把我送到贫民窟的臭水沟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