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 漆黑之中，那道银河一般的真气，在经脉中游走着，将暗淡的穴窍连接起来，化作点点繁星，照亮的黑，也照亮了柏秋寒的世界。 真气运转得很慢，所以柏秋寒将路线深深刻在了识海之中。 运转一周，也就是所谓一个周天之后，流转的真气便戛然而止。 在柏秋寒的疑惑中，黑袍人的声音在他识海中响起：“寻常练气士认知中的绝顶功法，动不动就是什么九九八十一周天、又要翻来覆去的运转之类，但《炼法真诀》并非如此。” “《炼法真诀》只有一周天，但真气运行，却不单在经络之中，而是以精神力为牵引，由经络起，化入血肉骨骼，而后直上天灵，归于识海。” “就算已经是练气士了，还有修肉身与精神力？”柏秋寒反问。 “对于常人来说，当然真气是最重要、也最容易修行的，但对于真正想要在这条路上远行的人来说，只有精气神一体，才能尽可能的减少桎梏，顶级的功法在初级阶段，无不是三者并重！” 黑袍人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得意，显然《炼法真诀》正是他口中所谓的顶级功法。 柏秋寒却无法再回话了，虽然他精神力境界已经很高，但不论对于精神力运用的生疏还是对于修炼功法的陌生，都只能支持他问出那短短一句话。 黑袍人也知道柏秋寒的状态，也不再行解释，而是运转真气，重复运转了一周天，只是这一次，却比刚才要快上许多。 短短十分钟后，那道真气离开了柏秋寒的经脉。 “感觉如何？” “很好。”柏秋寒睁开了眼，感知着体内的变化，有些欣喜。 丹海中已经真正生成了第一缕真气，由功法运转而生的真气，那是与以往用精神力强行纳入体内的能量不可同日而语的东西。 “功法不论其运转的途径、亦或是一轮运转的周天，至少在你现在的阶段，本质上也不过是如机器一样抽滤外界的能量，就算是好些的功法，也不过是效率更高罢了。”黑袍人笑道。 “那《炼法真诀》呢？” “当然是入道的法门。”黑袍人的声音中突然充满了自信，“毕竟，这是‘我们’创造的功法！” “古往今来那么多人都在讲‘道’，‘道’究竟又是个什么东西？”对于这种玄之又玄的说法，柏秋寒只有不解。 “道啊，没那么飘渺高深……不过现在跟你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只会好高骛远罢了。”黑袍人好似自嘲地一笑，“说到底，也就是一个机会而已，只是这个机会，对比其他功法来说就已是云泥之别！” 柏秋寒没有说话，黑袍人这说了当没说的架势，还是不能让他有任何实感。 “好了，说些实在的。”大概是看到了柏秋寒这一脸懵的状态，黑袍人笑笑，语气又恢复了先前的轻松：“秋寒，就算《炼法真诀》有修炼气血的功能，你日后的修炼中，也不要忘了我先前教你熬炼气血肉身的法子。” “为什么？” “对于任何一个炼气士，在修炼的前期，气血，真气，精神力，可以说是三个完全不同的体系，然而当真气由后天返先天，那么正常的人类肉身，就难以再承受丹海与外界过于频繁的交流了，无法控制的真气外泄，修炼效率下降只是轻的，控制不好，就只能走火入魔爆体而亡了。”黑袍人沉声道。 “但不是还要打通十二正经，奇经八脉与周天穴窍么，这样的肉身改造难道还不够？”柏秋寒疑惑道。 “当然不够，仅仅是这些，怎么可能承受得了天地间无尽的力量——哪怕是先天修者接触的那一小部分也不够啊。”黑袍人顿了顿，而后道，“要解决这种事，就需要在修炼的时候，特意以真气淬炼肉身，再以外功加强气血，而这光靠功法自然的修炼是不够的，这些年我帮你淬炼过肉体，也只是给你打下基础，后续的锻炼，还得要你自己注意才是。” “所以修炼的时候需要控制能量的流转？” “不然为什么要从精神力开始修炼呢？如果境界到了再开始修炼精神力，就算前面的境界比别人跑得快些，终究还是会卡在后面的境界上。”黑袍人叹了口气，“你也许没有想清楚修炼究竟是为了什么，或许你到最后会发现这条道路并不是适合你，但有的时候啊，走上这条路，要回头就很难了！” 柏秋寒沉默了一阵，而后道：“不论怎样，我都应该谢谢你。” 黑袍人笑笑，没有回答。 不置可否的笑让柏秋寒有些不安，于是他开口，说出了那些憋在心里很久的话语。 “其实，我知道，奇遇什么的，不会平白无故的掉在人的头上。”柏秋寒苦笑，“我自认运气没有好到那种程度，而你也不是什么游戏人间或者隐居到无聊的什么世外高人，至少不会有高人喜欢隐居在井底。” “……你想说什么？”黑袍人的也是一愣，显然没有想到柏秋寒会谈起这个话题。 “我永远不会后悔跟您学习。”柏秋寒诚恳地说道：“在我心底，是将您当成师父的，所以我希望啊，您真的需要我去做什么的时候，直接告诉就好了，毕竟……我这样身无长物的孤儿，所学的……包括这些年的吃穿用度，都是你给予的，就算收回去，我也……” 话语到了最后，柏秋寒没有继续说下去，也不想再说下去。 “就这么简单？” 过了良久，空气中才响起了那低沉厚重的声音。 “就是这样！” “我什么都不需要你做，”黑袍人笑了笑，“一切遵从你的本心就好了，你只要记住，我不会害你，永远不会！” 柏秋寒没有再追问下去，这样就够了，再问下去也只是徒增不快。 “好了，时间不早了，你该走了。” 又是沉默良久，黑袍才突然说道。 “那……我走了。”柏秋寒看着那孤单的背影，想了想，又道，“我会再来的，经常……” “呵，我可不是什么孤寡老人。” 黑袍人笑了一声，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只见白光一闪，井底的空间中，便只留下一道黑色的身影。 “像我这样早该消失的人，居然也会感到寂寞？真是讽刺啊！” 好像是在自嘲，但黑袍人的语气却无比寂寥，自言自语的一句话，又是想要向谁倾诉呢？ “还能继续多久呢？” 黑袍人今天十分反常，与之相处了十多年的柏秋寒自然能看出来，但是他没有追根究底，他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即便是他这位神秘的师父也一样，所以他只是希望——“我想阻止那终将到来的事情，如果力不能及，但愿分离的那一天能晚来一些。” 柏秋寒向那口枯井深深一鞠躬，向那没有血缘、却已超越了亲缘关系的存在鞠躬，然后转身消失在黑暗之中。 《炼法真诀》虽只在柏秋寒体内行功一轮，但柏秋寒却觉得对身体的掌握比运功之前要来的清楚，所以当他以更快的速度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时，甚至不需要调整气息。 只是被黑袍人带着行功一周而已，但体内的真气就毫无滞涩地适应了《炼法真诀》地运转路线。 柏秋寒这才明白黑袍人所说的顶级功法确实没有掺假，真气自行在体内流转，这意味着就算柏秋寒不修炼，自己的真气、识海、肉身也在不断的强化，就算远比不上正经修炼，这种效能也是他未曾想到的。 “既然条件已经摆在了面前，那就只有走下去了，何况……” 何况……他迷茫的内心里，已经有了小小的目标。 回到出租屋，柏秋寒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好，换上了他最新的一套衣服，而后在站在镜子前整理着仪容。 说起来，他的外貌绝对算是十分出众的，常年在井底修炼以致皮肤白皙，加上显得中性的五官构成，与其用俊朗、倒不如用漂亮来形容可能更加贴切。 若非常年受伤并与绷带相伴使他被旁人敬而远之，否则单凭外貌，他也不至于在之前的校园生活中如此默默无闻。 “至少比歪瓜裂枣的看上去要好交朋友吧。”柏秋寒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道。 瞥了一眼挂钟，七点整，正好可以去坐市中心的早班车，提着早准备好的包裹，柏秋寒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或许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回来的小屋，走出了房门。 早班车是十分空旷的，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公车越来越接近市中心，上下人员也渐渐多了起来，在把座位让给一位刚上车的老人以后，柏秋寒在学校大门口下了车。 此时刚过八点，柏秋寒看着安静的校园，开始发呆。 并没有预想中人声鼎沸的场景，甚至岗亭里的保安大叔也在打着哈欠发着呆，大门口写着新生报到的路标以及各种信息，却没有人在引导。 “好像太早了点？” 毕竟提前了通知时间一个小时来，出现这种情况属实正常。 好在各种指路标记相当完备，柏秋寒先到了安排好的宿舍——当然也没看到半个人影，放好了自己的行李后，他开始依据指示寻找自己报到的教室。 省大占地上千亩，宿舍与教学楼也有一段说短不短的距离，柏秋寒本想步行前往，毕竟这点距离对于他这样正式步入练气士大门的人来说确实不算远，不过校内的免费公车已经开始运载，为了避免开学第一天就惊世骇俗，他还是选择了坐车。 当柏秋寒到达教学楼底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小时，而教学楼内氛围已不似之前校门口那般冷清。 “怎么都在三楼？不是分在好几层报到吗？”精神力扫过整栋建筑，柏秋寒顿时发现了异常。 不过虽然明白了楼上的情况，但柏秋寒并不是喜欢凑热闹的人，所以他的精神力只是一触而退，随后就开始在墙上的公告上寻找报到的教室。 柏秋寒很快找到了自己班级——中文系古语言文学专业二班报到的教室，正在三楼上，也就是有大量学生聚集的楼层。 柏秋寒愣了愣，没想到会这么巧合，他无奈地笑了一声，往楼上走去。 四十人以上聚在一层楼，理应是显得很喧闹的，但事实上，柏秋寒并没有感觉到自己进入了什么嘈杂的环境，不过也似乎并不是素质使然，而是……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柏秋寒看着走廊尽头的那间教室，准确地说，是那间教室外面数量超过三十的男生。 “也不像是要打群架？”没察觉到什么险恶的气氛，柏秋寒无厘头地想着。 事实上，那些男生只是若无其事地、有意无意地、从外窗以及前后门窥探着那间教室内部。 柏秋寒并不想知道教室里有什么，不过，那间教室……正是他要去报到的那间。
